唐雲生把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天色已經黑得看不見五指了。


    他點著洋油燈量了一下尺寸,打算明天一早就把廚房封上。支鍋的時候是夏天,光想著通風,忘了冬天會冷,季寧寧也沒提起,是他疏忽了。


    “明兒早上你別起來做飯了,冷得很!”唐雲生湊近爐子,等身上暖和起來,才上炕。


    季寧寧坐在炕上,眼神亮晶晶的。


    確定唐溪和唐莎已經睡著了,她低聲問道:“唐雲生,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唐雲生沒往兩個孩子身上想,下意識地說:“沒有啊!”


    他結婚就是為了好好過日子,自打結婚,整個身心都是向著自己的小家庭的,他敢打包票,什麽事兒都沒瞞著季寧寧。


    季寧寧冷笑,黑暗中聽得唐雲生有點兒發怵。


    “你和前妻為什麽離婚啊?她是唐溪和唐莎的親生母親,難道把孩子留在你這兒,她不會覺得心疼嗎?我嫁過來也快半年了,她一次都沒來看過兩個孩子,這有點不正常吧……”


    唐雲生的聲音沉了下來:“寧寧,我和……她離婚的原因,我不想多說,也有溪溪和莎莎身份的緣故……唐溪和唐莎,不是她生的。”


    季寧寧早就知道猜到了這個結果,唐溪和唐莎應該是別人的孩子,不過唐雲生為什麽要幫別人養孩子呢?


    還不惜搭上自己的婚姻。


    唐雲生接著說道:“是因為我,兩個孩子才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我要是不把孩子帶回來養,他們就會被丟掉,我……我怎麽能忍心……”


    季寧寧遞給他一杯熱水。


    唐雲生接下杯子,陷入了回憶。


    那會兒他和唐肅剛進廠沒多久,還隻是廠裏的裝卸貨工人,兩人不是同村人,但是都姓唐,還剛好分到了一個宿舍,都覺得這是緣分,於是兩人同進同出,關係非常好。


    唐雲生回來結婚後,一年才回來兩次,和新娘子也不認識,不像唐肅,孤家寡人一個,在海市成家,隻是沒有房子,條件很艱苦。


    本來那年年底兩人中有一個要晉升,唐雲生覺得唐肅的媳婦兒懷孕了,要生孩子,想把名額讓給他,可唐肅說:“咱們兄弟倆,誰上去都一樣,不分彼此。”


    偏偏還沒到年底,唐雲生在卸貨的時候,卡車上的木頭沒卡住,瞬間往下滑動。唐雲生正站在卡車旁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避無可避了。


    唐肅一聲都沒吭就把唐雲生推了出去,自己被那一車木頭砸在下麵。


    唐雲生去看望唐肅的媳婦兒時,她已經生了,還是個龍鳳胎。


    他媳婦兒忍受不了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扔下孩子就跑了。


    唐雲生趕到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奄奄一息,被房東抱著要丟出去。


    想到自己和唐肅的感情,唐雲生堅定地把孩子留了下來,回來對田翠蘭說這是他的孩子。


    怪不得,站在唐雲生妻子的角度,自己的丈夫外出打工,結果抱回來一對龍鳳胎,說是自己的孩子,換她她也得瘋,離婚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那老太太怎麽知道他倆不是親生的?”季寧寧隨口問道。


    唐雲生把杯子裏的水喝完,苦澀地道:“怪我自己,有一年過年在家裏喝多了,說出來了,爹和二弟都醉了,不知道,但是媽,娟子和二弟妹都聽到了。等我酒醒了,他們都勸我把孩子送走。得虧那會兒孩子還小,沒什麽記性。後來我把事實告訴他們,爹就支持我把孩子留下。”


    季寧寧聽得心酸,不知道當時唐肅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救唐雲生的,他難道沒有考慮自己的家庭嗎?沒有想到自己老婆肚子裏的孩子嗎?


    可站在唐雲生的角度,若不是唐肅,他就沒命了。


    所以他欠唐肅的,一輩子也還不清,隻能把唐溪唐莎養大,讓唐肅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次日一早,季寧寧還在被窩裏賴著,唐雲生就起來做早飯了。


    等她好不容易克服寒冷爬起來,唐雲生已經把廚房圍了一半。


    雖然不夠保暖,但好歹能擋著風。


    “你怎麽想起來要把廚房圍起來啊?”


    唐雲生賣力地釘釘子:“你起來了?鍋裏有早飯,還熱著,快來吃!昨天看你在縮在這兒燒火,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這事兒是我沒有想周全,讓你白白挨了幾個月的凍。”


    季寧寧走進廚房裏打熱水,果然沒了風之後也沒那麽冷了,灶台燒著火,一會兒屋子裏就能暖和起來。


    “我在廚房待的時間也不多,而且也就這幾天冷得厲害,忍一忍就過去了嘛!再說了,房子不是已經批下來了嗎?咱們什麽時候往海市搬啊?”


    唐雲生的動作停了停,說道:“清明前吧,我們一家都得去祭拜一下他,尤其是唐溪和唐莎。”


    季寧寧了然,點頭道:“應該的,那這幾個月我把家裏的事兒都安排一下。”


    其實也沒什麽好安排的,他們一家平時都關起門來過日子,頂多胡麗幫忙照看了幾次孩子,其他還真沒感受過誰的善意。


    這時候,村頭忽然響起鞭炮聲,門口有人快速跑過去,田翠蘭聽到動靜也穿好衣服走出來。


    “媽,啥事兒這麽熱鬧?”


    田翠蘭也是吃瓜的頭號群眾,隻要不吃她家的瓜,她都是衝在吃瓜最前線的。


    “唐有慶,娶老婆了!個老東西,真是不害臊!”田翠蘭匆匆回了一句,“是不是你當時去唐有慶門上喊出來他和那個戴花的老婆子有染?”


    季寧寧剛剛還詫異了一下,這下聽到田翠蘭問她,她忍不住笑出聲:“對,是我,沒想到他還挺長情,真把人家娶回來了?”


    田翠蘭翻了個白眼,撇撇嘴走了。


    唐雲生撣了撣手,走到季寧寧身邊低聲說道:“在我們村上,頭上戴花、穿花褂子的女人是妓女。”


    “啊?”季寧寧傻眼了。


    果然,過了沒多久,唐有慶家那個方向就傳來了打鬧聲,屋子裏睡覺的唐溪都忍不住爬起來,衣服沒穿好就要去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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