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詔趕到的時候,長春宮圍得水泄不通,擠在床榻前,謝詔顫顫巍巍地走到床前,看著沈梔意臉色慘白如紙。


    她額頭上有紅印子,脖頸處有紅痕。


    呼吸微弱……


    像是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小魚,再不放生就會死掉般。


    謝詔喉嚨幹澀,嘴唇顫抖著,艱難地喊出她的名字。


    “梔梔……”


    沈梔意呼吸很微弱,還是禦醫不斷掐她的人中,女人才悠悠然地轉醒,一雙眼底還是茫然無措的。


    再眼底逐漸清明時,掠過痛苦,裹挾著濃重的恨意。


    她充滿惡毒的眼神白了一眼謝詔,說出來的話沙啞冷然,像是一顆蜜糖,被裹上了一層冰霜。


    咬一口能把牙給弄掉。


    沈梔意這樣虛弱的模樣,屬實讓他心疼了,謝詔抬手拍了拍小女人的腦袋,似乎是在安慰。


    聲音也很溫柔的。


    “梔梔。”


    謝詔暴露在空氣之中的肌膚都是被女人抓紅的痕跡,血淋淋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看著格外刺眼醒目。


    不少人瞧見他肌膚,紛紛害怕地低下腦袋來,像是見到了嚇人的東西。


    最近,陛下折騰娘娘,娘娘又不願意服軟,一來二去受累的就是他們。


    宮人們跪倒在地上磕頭,可帝王之怒不是隨意能夠消散的。


    比如此刻。


    在沈梔意第三次偏頭不去理他時,謝詔像是炸開了的煙花,說出來的話格外偏執陰冷。


    像是黑化的魔鬼。


    他言語犀利,眼眸暈染開一抹化不開的幽深。


    “梔梔,別挑戰我的耐心。”


    謝詔的耐心在此刻煙消雲散,沈梔意現在清醒過來,恢複了體力自然開始跟他叫板了。


    她不想成為金絲雀。


    成為禁臠,不如去死。


    還要整天演愛上他的戲碼,屬實是惡心無語。


    沈梔意側過身體,錦被滑落,單薄的肩膀顫抖的像是一隻忽閃忽閃的蝴蝶。


    瞬間,他的怒氣消散,但依舊是生氣的。


    他做不到像之前那般,她連日裏的冷言冷語,已經夠他受了,他不想受白眼了。


    “滾開!”


    她鏗鏘有力地吐出兩個字,謝詔明顯是愣了一下,隨即而來的怒火和怨恨。


    男人咬牙切齒。


    “沈梔意,你再給我尋死覓活!”


    “我……”


    他能怎麽辦?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能怎麽辦?不能幹嘛。


    隻能將拳頭緊緊地握緊,按出咯咯的聲響,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來。


    謝詔是真的瘋了,腦子裏那根線徹底崩壞,隨即而來的是不斷上湧的怒氣。


    他一把將人給撈了起來,然後,用力將她禁錮在懷裏,怒不可遏,咬牙切齒。


    “沈梔意!你最好給朕認清楚現實。”


    “你在朕這裏永遠別想跑!”


    “你要是真的敢跑,朕一定拿金籠子把你關起來。”


    無論是傻了還是殘了。


    謝詔都不會放開她,將她給圈養在自己身邊比什麽都要好。


    昏迷不醒的模樣實在讓人難受。


    或許,她昏迷過去……


    已經回了現代。


    “……”想到這種可能,他更是氣急,惡狠狠將人給抱緊,按進懷裏,語氣咬牙切齒。


    “你是不是回去了?”


    “沈梔意!”


    沈梔意覺得他真的是瘋癲到一種可怕得程度了,神經病。


    剛剛僥幸從鬼門關撿回來一條命。


    她自然不敢尋死硬碰硬更是不敢。


    “……”


    這樣導致她沒有第二次反抗的勇氣,可是男人一直這樣禁錮著她,像是一隻綿密厚重的蜘蛛網將她給層層包裹住。


    最後動彈不了一點。


    在這樣的陰沉壓迫之下。


    不得已咬了他一口。


    謝詔並沒有鬆開她,隻是死死按住她的腦袋,聲音格外陰狠。


    “喜歡咬是吧,咬死我!”


    這句話的惡毒程度堪比詛咒她永遠回不了現代。


    簡直是……


    神經病加惡毒。


    沈梔意眼睫毛顫抖著,口腔之中彌漫著鐵鏽味,腦袋又被死死按住,根本就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


    “……”


    最後被按住隻有死路一條。


    確實如此……


    宮殿內的宮人已經悄然退場,謝詔一直將她的腦袋按在他的手上。


    這隻手原本就是被瓷器碎片刮傷了,這點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麽。


    一直到女人窒息了,男人才鬆開了她。


    沈梔意被他這樣一折騰,原本渙散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


    她說話的聲音也變的尖銳。


    像是快要逼瘋的兔子,在朝天敵瘋狂的尖叫,渾身的白色兔毛都豎立起來。


    沈梔意呼吸著新鮮空氣,還大聲叫罵著。


    “你他媽是不是傻逼?為什麽抓著我一個人薅!他媽的,我做錯了什麽?”


    “做錯了什麽?!”


    “滾開!”


    “……”


    沈梔意翻湧著瘋狂的痛苦之色,言語滿滿都是厭惡。


    情緒起伏太大了。


    導致她直接難受地咳嗽起來,眼淚花都被嗆出來了。


    “咳咳!”


    “咳咳……”


    “你不如殺了我!”


    剛剛想要死的恨意,像是春風燒不盡的春草。


    簡直是……


    謝詔跟他相處的時間太久了,自然能聽懂他這些話裏的意思,都是在罵他的,而且罵的非常髒。


    長這麽大,他第一次在一個女人身上受了這麽大的挫折。


    而且,這個女人還是其他朝代的。


    自己步步忍讓,伏低做小,做盡了窩囊事。


    這個女人倒是好了,一點不領情就算,對他冷言冷語,冷著臉,現在又如此大罵自己。


    不如將女人身上的綠刺徹底拔幹淨,這樣就能乖乖的。


    讓她再也不敢自尋死路了!


    這個年頭跟瘋了般占據了上風。


    這段時間以來的甜蜜相處,她為自己當箭,這些事情像是泡沫般在自己眼前一一破滅。


    最後,徹底消失……


    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沈梔意的軟肋,但是,沈梔意有一個極其心軟的人。


    心軟就是突破的關鍵。


    謝詔抱緊沈梔意,然後將她給抱做進自己的懷,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語氣莫名染上了些溫柔。


    “梔梔,聽話。”


    “今天那些人該怎麽處理?”


    “嗯?”


    “梔梔,告訴我?”


    沈梔意現在的處境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去說其他人,簡直是搞笑至極。


    “我怎麽知道啊。”


    她回複了一句。


    但是,下一秒,謝詔憐惜地拍了拍小女人的腦袋,聲音瞬間溫柔了下來。


    “不知道呀……”


    “梔梔,既然不知道我來幫你。”


    謝詔的眉目瞬間染上陰鷙暴戾,嘴唇微微抿著,渾身散發著肅殺沉穩的氣息。


    他喊了外間的周夏進來,然後,聲音淡然地吩咐。


    “長春宮內今日伺候的工人全部拖去外麵殺了吧。”


    “伺候主子不周……”


    “理應該死!”


    這四個字,讓沈梔意渾身顫抖了一下,眼睫毛顫抖著,一股惡寒從腳底升起。


    直衝天靈蓋!


    眼前的這一幕與在東宮時處死宮女的時候吻合上。


    勾勒出一幕詭異的畫麵。


    沈梔意眼底逐漸翻湧上恨意。


    但這種恨意很快隨著他們的動作而消失,謝詔像之前一樣將他抱進懷裏,給帶到了外麵。


    長春宮外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


    他們的腦袋低下來,像是對他們極其畏懼。


    沈梔意看著那些人瑟瑟發抖的模樣。


    想到了在小水村裏自己被凍的瑟瑟發抖的模樣,那個時候是冬天,天氣太冷,在外麵挖了一天的草藥。


    冷的失去了知覺。


    直到回家,溫言玉早一步回來,煮了軟乎乎的粥,見她回來塞了一個湯婆子在她手裏,言語間滿滿都是關切。


    “梔梔。”


    “嗯?”


    這種情況將沈梔意從回憶裏拉了回來,沈梔意難受地動了動身體,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隻是呆呆的看著他們,然後,仰頭看了一眼謝詔,說出來的話帶上了些不確定的驚恐。


    “你要將他們都殺了?”


    “他們是你的子民!”


    謝詔早已經被瘋狂給戰勝了理智,說出來的話也格外陰狠。


    “我的子民?也是我的奴隸,包括你。”


    “這麽不喜歡做我的皇後是不是?”


    “那便給我當奴婢吧。”


    不做皇後了?沈梔意眼底一閃而過的亮光,謝詔自然是瞧見了。


    瞬間……


    謝詔嘴角微微上揚了,說出來的話,打破了小女人最後一丁點兒幻想。


    他想了想,繼續補充的下一句。


    “但是我發現,皇後能困你一輩子!”


    “梔梔,能從生到死!”


    沈梔意剛剛還閃過的喜色,瞬間換成了慌亂。


    然後是絕望。


    她以前透亮的眼睛早就灰敗不堪,染上了一層很重的陰霾,像是透不進一點兒光亮。


    永遠被扔進河底的人……


    謝詔在他麵前裝乖裝習慣,現在暴露出原本的屬性,她還有些不習慣。


    他除了指長春宮院子中跪著的人,示意周夏他們動手解決了。


    這中間的宮女自然是膽小,見到鋒利冰冷的劍,他們被嚇得不敢動彈。


    但始終有膽子大的想要上前搏命。


    比如,在謝詔將懷裏的皇後扶著站起來時,一個宮女很快衝到了女人麵前,然後死死拽住了他的衣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著。


    “皇後娘娘,奴婢家中尚有七十歲老母,下有年幼的弟弟,在繈褓之中。”


    “求您饒恕奴婢一命……”


    這一聲聲的求救聲讓她,眼眶濕潤,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至地上。


    她痛苦地蹙眉,謝詔握緊了身邊女人的腰肢。


    一點都不讓她脫離掌控。


    沈梔意已經在學著如何冷硬下心腸了,她死死盯著會在自己麵前瘦弱的宮女,有微微抬起眼眸,瞧著其他宮女。


    一想到他們身後有千萬個小家。


    因為自己這個事情……


    她再怎麽堅硬的心腸也在此刻變得柔軟下來。


    謝詔在心裏默默數著她反悔的時間。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侄子到底有多麽心腸硬。


    能堅持多久呢?


    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向自己討饒吧。


    沈梔意眼底劃過一絲決然,然後抬手將自己眼前的宮女給扶站起來,聲音沙啞,但是柔和了下。


    “我知道了。”


    確實是知道了。


    沈梔意當天便將長春宮內的所有宮女通通給遣散了。


    代價是給他當玩物……


    玩物……


    嗬嗬……


    沈梔意中間還有一次想要自殺,被他攔住了,謝詔見她如此不知悔改。


    幹脆將她給捆綁住。


    徹底斷絕了她的所以念頭。


    當所有的一切回歸原點時。


    沈梔意隻覺得無比淒涼。


    再打碎第三隻碗,拒絕第n次吃飯時。


    謝詔徹底喪失了對她的耐心,直接將女人給按住灌了他一大碗紅棗粥,可惜這個粥,並沒有喝多少。


    通通吐出來。


    他當晚直接拂袖而去,氣得他要死。


    “既然你不想吃,以後都不要吃了。”


    沈梔意感覺渾身難受,五髒六腑都是疼的,再加上之前吃了謝赫給送的假死藥。


    又或者還有她魂穿回現代影響到了這具軀殼。


    她很快別能察覺出身體的不適,開始瘋狂咳嗽,甚至咳出了血……


    謝詔再也沒踏進長春宮半步,一直在外頭。


    夜深人靜時,他才敢走進來看她,撫摸她蒼白消瘦的臉蛋,訴說著自己的愛意。


    當然,她不知道。


    要是他知道這個事情,早就氣的渾身炸毛,把他給罵死了。


    “……”


    “梔梔……”


    “……”


    沈梔意感覺自己快要死,已經餓了三天了,可以說是滴水未進,她便一直平躺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盯著床簾看。


    因為饑餓到實在睡不了覺。


    她隻能瞪圓了眼睛。


    眼底爬滿了可怖的紅血絲,看著格外猙獰恐怖。


    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句死去了很久的屍體。


    沈梔意感覺自己靈魂快要出竅了,好像又聽到溫言玉在自己耳邊輕聲說著情話。


    他說:“我愛你,可以阻擋萬難,跨越山海。”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救你。”


    “……”


    無論什麽時候……


    沈梔意眼睫毛顫抖著。


    伸出手想要撫摸著那道虛幻的影子,可惜沒有一點,手指剛剛觸摸到那影子。


    便迅速消散開。


    像是做夢,夢醒了,依舊隻有冰冷的宮殿和厭惡他……


    如果死了能解脫就好了。


    死了就能回家……


    餓死也好。


    可也就在那瀕死的一瞬間,宮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道刺眼的光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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