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溱直視他,沉默良久,點頭,“是。”


    “不過父皇你現在才發現。”


    “已然太晚了。”


    他張開雙臂微微往上一抬,語氣頗為自滿,“整個皇宮裏都是我的人,京中手握兵權的武將皆被我挾持,城門關閉,沒人能救父皇您。”


    “您還是乖乖的寫下退位詔,我不會殺你。”


    夜帝緩緩搖頭,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還不晚。”


    一切還來得及。


    “什……”


    夜溱眯了眯眼,話還沒說完,黑袍人手腕一翻持劍朝他砍去。


    夜溱瞳孔一縮,驚慌間提劍去擋。


    兵刃碰撞的火花四散,又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夜溱被黑袍人強硬的力道震得後退兩步。


    整條手臂微微發顫,讓他幾乎握不住劍,他驚疑不定地看向黑袍人,“你瘋了?”


    “沒瘋。”黑袍人動了動嗓子,熟悉的音色讓夜溱一愣。


    黑袍人抬手從耳後掀起一副人皮麵具。


    麵具後的臉,正是失蹤多日的夜景殊。


    他沉著臉,渾身淩冽,通天的寒意凍得人止不住發抖。


    夜溱下意識後退一步想逃,隨即不知想到什麽又挺直了脊背。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轉了轉手腕,“嗬,本王沒想到,你竟然還敢孤身一人潛入京城來送死。”


    從定州至京城一路,他都埋了伏兵,卻始終沒能追查到夜景殊的蹤跡。


    他竟然避過重重耳目進了京。


    這樣也好,他要坐實夜景殊弑父謀反的罪名。


    夜景殊絲毫不將夜溱放在眼裏,“今日誰勝誰負,誰是叛賊,還未可知。”


    聞言,夜溱仰天長笑,萬分自信,“這皇宮裏裏外外全是本王的人,即使你再強,背著反賊的罵名,又如何能帶著父皇逃出宮去。”


    他太熟悉夜景殊的性子了。


    既然他敢來,就絕不會對夜帝棄之不顧。


    他不會一個人逃,他也逃不出去。


    “誰說太子皇兄隻有一個人。”


    養心殿的大門被人推開,夜瀚宸站在門口。


    他逆著光,猶如從天而降的神明,白袍玉冠,豐神俊朗。


    在他的身後,跟隨夜溱的叛軍被扣押。


    羽林衛高舉弓箭,弓弦緊繃,箭矢直指夜溱。


    夜溱心中咯噔一下,猛地後退一步,“你們……”


    他此刻才明白,螳螂捕蟬,要被夜景殊跟夜瀚宸這兩隻黃雀給捉了。


    他們早就察覺定州有異,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落入圈套。


    夜溱眉目一壓,以手成爪,飛身上前就要挾持夜帝。


    夜景殊擋在夜帝麵前,長劍劃破夜溱的臂膀。


    夜溱身子一偏,踉蹌兩步,潺潺血流如注。


    “夜溱,你狼子野心,殘害兄弟,舉兵謀反,還不束手就擒!”夜景殊冷聲嗬斥。


    夜溱沒能碰到夜帝,有一瞬間的不甘心,看著夜景殊下巴上的胡茬和眼下的青黛,嘲諷出聲,“夜景殊,你以為你贏了?”


    “可憐你的太子妃,懷胎四月卻殞命於平瀾殿。”


    “你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連自己的妻子跟孩子都護不住。”


    他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舌尖掃過腮幫,“為了埋伏我,隱匿蹤跡許久,還沒來得及去給你的妻子和孩子上一炷香吧?”


    “不知皇嫂和我那未出世的侄兒,是否會埋怨皇兄你。”


    夜景殊神色一僵,夜溱的一字一句猶如一把把利刃狠狠紮進他的心髒,再毫不留情地拔出來,反複如此。


    他幾乎痛到窒息,眼底猩紅一片,握劍的手止不住顫抖。


    夜瀚宸眉目一壓,擔憂地看了夜景殊一眼,“皇兄,別聽他胡言亂語亂你心神。”


    他一步步踏進殿門,站到夜溱麵前,“七皇兄此言差矣,宸聽聞七皇兄與一姑娘私定終生,卻不是也沒能護她周全?”


    提起楊薇,夜溱的臉色終於變了。


    進宮時,他已派人去邙山接她,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


    想來他派出去的人已經被夜瀚宸給攔下了。


    他咬牙切齒,狀態癲狂,“還不是都怪你們!若不是……若不是你們非要拉薇薇入局,她才不會!”


    夜瀚宸搖了搖頭,“母後本沒給她下帖子。”


    是楊薇搶了京兆府尹女兒的名帖。


    若楊薇不來,即使夜瀚宸和夜景殊想算計她都沒有機會。


    可她來了。


    她若真愛夜溱,不去賞花宴,做不了夜溱的正妻,以夜溱的性子也會娶她做側妃。


    夜瀚宸心說,不是隻有夜溱才會殺人誅心,他也會。


    “不可能!”夜溱自然不會信。


    他的薇薇最愛的是他!


    定是夜景殊將迫於她。


    夜景殊胸膛劇烈起伏,思緒紛亂,完全沒有再和他繼續糾纏的心思,“是與不是,等你下了大獄,再親自問她。”


    言畢,他飛身而上與夜溱纏鬥在一起。


    門口的羽林衛蓄勢待發,又不敢貿然出手,唯恐傷了太子殿下。


    夜瀚宸護著夜帝退至安全範圍。


    夜景殊招招狠辣,毫不留情,眸中湧動著嗜血的殺意。


    一劍將人挑翻在地後,羽林衛迅速上前,將夜溱圍在中央。


    場麵得以控製,夜景殊丟下劍大步踏出養心殿。


    夜帝由夜瀚宸扶著,急匆匆追了兩步,喊他的名字,夜景殊置若罔聞。


    夜帝眼珠顫動,劇烈地咳嗽幾聲,夜瀚宸輕柔地給他順著背。


    他怔怔盯著夜景殊消失的方向,“你說,太子是不是怪朕?”


    怪他疑心深重,事情尚未查明便給他定了罪。


    若非夜瀚宸悄悄帶著他潛進宮中,將前因後果與他分說清楚,他還被蒙在鼓裏。


    可笑他自稱一代明君,卻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耍得團團轉。


    夜瀚宸抿唇,無法作答。


    夜帝的態度是他們早就預料到的,但他想,太子皇兄終歸是有一些失望的。


    可如今在他心中,被父皇不信任的那一點失望完全比不過薑遇慈身死帶給他的衝擊。


    他要去親眼看看。


    夜景殊出了宮,一路狂奔至東宮。


    東宮再不複往日的輝煌,門可羅雀,大門上交叉貼著封條。


    他站在門口,腦中心中想的隻有從前跟薑遇慈在一起打鬧的畫麵。


    一步步走上台階,緩緩推開塵封多日的東宮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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