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遇慈苦笑一聲,“我雖無父無母,無錢無權,隻是個戲子,但我是個活生生的人,絕不能任由他如此欺辱。”


    她的話猶如一把利刃狠狠捅進蘇無的心髒。


    他死死咬著牙,牙齒咯咯作響,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


    蘇子遇,他怎麽敢!


    方遇慈安撫地順著他的胸膛,“阿無,他這種人不值得你動手,將他送回鄉下吧。”


    蘇無的槍,隻殺侵略家國的倭寇。


    蘇無閉了閉眼,胸中長出一口濁氣,“好。”


    蘇子遇的左腿瘸了,右手也廢了,梁芳幾乎哭瞎雙眼。


    她想見蘇無一麵,卻被宋朗攔住,宋朗盡職盡責,麵無表情地將人擋了回去。


    下了最後通牒,等蘇子遇一醒,立刻帶著他離開蘇公館。


    梁芳又哭又求,甚至給宋朗下跪,都沒能讓宋朗讓路。


    宋朗雖然製止了蘇無,沒讓他殺掉蘇子遇,但並不代表他不討厭蘇子遇。


    他全都是為了大帥的名聲,雖然大帥不能做,但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能料理了蘇子遇。


    自從方遇慈差點出事後,蘇無看她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上洗手間也將人帶著。


    方遇慈簡直哭笑不得。


    這天去醫院做產檢,好不容易將蘇無支走,讓他去給自己買城西的酒釀湯圓,自己則悄悄地來到離醫院不遠的茶樓。


    青青站在包廂門口,“夫人,就是這一間。”


    她猶猶豫豫的,“要不還是我陪您吧,不然我擔心。”


    方遇慈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沒事的,你就在門口等我。”


    進了包廂,坎肩畢恭畢敬地站起來,點頭哈腰,“夫人,夫人您好。”


    “你好,是徐凜介紹我來的。”方遇慈從手提袋中取出兩根金條放在桌上,“我也不繞彎子,今天來是想讓你幫我除掉一個人。”


    坎肩喜笑顏開地接過金條顛了顛,“夫人您盡管說,我坎肩保證,就算是咬,也給對方咬死。”


    方遇慈對他的態度極為滿意,“大帥的養子蘇子遇馬上就要離開平津了,出了城就可以動手。”


    聞言,坎肩一愣,“怎麽夫人您也……”


    “嗯?”方遇慈皺眉。


    坎肩連連擺手,“沒,沒什麽。您放心,保證辦到。”


    得了他的保證,方遇慈點點頭,不欲多留,離開前隻留下一句,“做得幹淨些。”


    坎肩望著重新關上的大門,利索地將懷中另外三根金條掏出來,五根金條擺在一起看了又看。


    喃喃自語,“這蘇子遇到底怎麽得罪大帥跟夫人了。”


    不僅夫人要殺他,大帥也讓宋朗找了他,宋朗還自己掏了一根金條,請他務必要弄死蘇子遇。


    做人能失敗成這樣,還真有蘇子遇的。


    方遇慈做好產檢出來,蘇無提著酒釀圓子在外等她。


    她小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醫生說孩子很好,我也很好。”


    蘇無眉眼溫軟,順勢將人攬在懷裏,“好就好,回家吃酒釀圓子。”


    蘇子遇是被人抬出蘇公館的,梁芳將自己院中和青竹堂裏所有值錢的物品都給帶走了。


    對此,蘇無並沒阻攔。


    關於他們母子,他早已仁至義盡。


    蘇子遇母子一走,蘇公館人更少了些,但氣氛比之從前越發祥和。


    三日後,蘇子遇一行人在回鄉路上遇到山匪。


    蘇子遇殘疾,身中數刀,被山匪殺害的消息穿進平津城,同時也傳到了蘇無跟方遇慈的耳朵裏。


    兩人對此皆無動於衷。


    蘇無想,他管不了,就送下去讓他親爹管教。


    夫妻倆的生活過得越發有滋有味,蘇無量了方遇慈的尺寸,磕磕絆絆地給她做了一套睡衣。


    睡衣是棉布材質,非常軟和,是米黃色。


    他還特別有心機地在衣擺處繡上了自己的名字。


    方遇慈笑得合不攏嘴,抱著他親,不肯撒手。


    她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漂洋過海而來的鋼琴也送到了蘇公館。


    蘇無特意給方遇慈準備了一間琴房,黑白相間的鋼琴被安置在中間。


    琵琶、古箏、小提琴掛在牆上,架子上滿滿當當都是樂譜,兩人的相片裝在相框裏,擺在琴架上。


    方遇慈十分歡喜,食指拂過琴鍵,頗為懷念地在琴凳上坐下。


    她會彈琴,是她會,不是原主。


    她已經好久沒有碰過鋼琴了,十指在琴鍵上翻飛,一首《致愛麗絲》緩緩流淌。


    蘇無不懂樂理,他隻覺得好聽,尤其是方遇慈彈的,最好聽。


    此生能遇見方遇慈,娶到她,是他此生至幸。


    但蘇無沒能等到方遇慈生產,倭寇就打過來了。


    倭寇來勢洶洶,嗜血殘暴,空軍轟炸了更西邊的城市,一路朝林海市進軍。


    若林海城破,平津城便會徹底暴露在敵人的刺刀之下。


    蘇無不能坐視不管。


    士兵整裝待發,大軍準備開拔,等候蘇無一聲令下。


    夜半時分,蘇無從軍營回來時,方遇慈已經睡著了。


    桌上擺著的飯菜早已冷透,那是她專門給自己留的。


    臥房裏隻量著一盞台燈,光線並不明亮。


    由於身子重,方遇慈側躺著,雙手搭在臉頰前,微微張著嘴。


    她仿佛做了噩夢,睡得並不好,眉頭輕蹙,蘇無在床邊坐下,抬手輕柔地撫平她的眉心。


    方遇慈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睡夢中朝他掌心蹭了蹭。


    蘇無就這麽靜靜注視她良久,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腦子裏。


    他這輩子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麽害怕上戰場。


    他分明從來不怕死的。


    他是孤兒,跟野狗搶過食,跟敵人拚過命。


    當兵嘛,屍骨無存,馬革裹屍是常態,他看得太多了。


    蘇無總想著,死了就死了,若沒死還能殺兩個敵人,怎麽算來都是賺的。


    可他有了家,家中有了溫婉賢惠的妻子,還即將會有孩子。


    蘇無開始害怕,怕自己不能平安回來。


    他唯一的顧慮,就是方遇慈。


    他就這麽坐著,時不時替方遇慈掖一下被角,也沒叫醒她。


    他就想在出發前再多看看她。


    方遇慈有些想上廁所,睡意朦朧中睜眼,撞進蘇無深邃的眼眸中。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來,“阿無。”


    蘇無將人拉起來,語氣溫柔,“我在。”


    方遇慈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起淚花,“要出發了嗎?”


    “阿無,走之前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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