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歲晚低著頭,甚至沒朝季宴禮的方向看過一眼。


    指尖捏著湯匙,微微用力,她依舊能感知到對麵落在自己身上的,沉重幽深的目光。


    “宴禮,怎麽不說話?你怎麽看?”溫韻奇怪地朝他看過來。


    季宴禮下頜緊了緊,放下筷子,身體後傾靠著座背,單手解了兩顆紐扣,像是要公布什麽大事般看向父母。


    “爸,媽,我……”


    雲歲晚心髒狂跳,臉色白了白,桌子下的腿慌不擇亂地踢向他的小腿。


    聲音猛的頓住,季宴禮暗沉的眸子睨了她一眼。


    雲歲晚艱難咽了咽口水,目露緊張,一眨不眨看著他。


    千萬不能被他說出來。


    “什麽?”溫韻和季允城疑惑道。


    靜默須臾,季宴禮才說:“我沒意見。”


    身體頓時放鬆下來,雲歲晚重重鬆了口氣,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心也一片潮濕。


    他同意了。


    估計以後也不會再纏著她,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兄妹也好,陌生人也好,他們也隻會止步於此,朝著正確的方向生活和相處。


    雲歲晚心情放鬆幾分,淺淺笑著參與到父母的話題。


    沒過多久,季宴禮撂下筷子,從座位上起身,冷冷丟下一句:“我吃好了。”


    最後徹骨冰涼地瞥了從未抬眸的雲歲晚一眼,跨步朝樓上走。


    二樓書房的門不輕不重撞了一下。


    溫韻和季允城對視一眼,總覺得他有些反常。


    “可能哥哥工作壓力太大了。”溫韻為季宴禮的行為做出了解釋,神色不免透露出擔憂。


    雲歲晚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未多想,握著勺子漫不經心地轉了兩圈。


    季宴禮會感到不爽,她一點兒也不意外。


    但隻要能杜絕事情繼續往糟糕的方向發展下去,她顧不了那麽多。


    這是唯一的法子。


    飯後,溫韻趁雲歲晚不注意來到二樓,推開季宴禮的書房門。


    季宴禮看見來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喊了一聲。


    溫韻走進去,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看著兒子關心道:“最近公司有什麽事嗎?”


    “沒有。”


    “真的?”她將信將疑。


    “嗯。”


    溫韻歎口氣,語氣有些嗔怪,但也沒有責怪之意:“你和歲晚都一樣,有什麽事從不和家裏說。總覺得自己能解決任何問題。”


    提到那個人名,季宴禮臉色又沉了沉。


    向她保證:“媽,真的沒事。”


    溫韻擺擺手,臨走前說:“不過你今天不應該在歲晚麵前冷臉哦,她性子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會難受的。”


    嗬……


    季宴禮在心裏冷笑一聲,她會難受?


    她的心可太硬了。


    “一會兒我讓她過來送水果,你好好解釋一下。”溫韻覺得自己主意棒極了,就這麽決定下來。


    季宴禮動作稍頓,倒是沒拒絕。


    雲歲晚陪著微微在她房間裏寫幼兒園布置的作業,溫韻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微微,累不累呀,快來吃點兒水果。”溫韻將果盤放下,連忙招呼。


    “外婆等一下哦,媽媽說,要等作業寫完了才能幹其他事情。”雲幼微乖巧道。


    雲歲晚欣慰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溫韻忍俊不禁,將雲歲晚拉了過去,把另一個果盤塞到她手裏:“去給哥哥送一下哈。”


    雲歲晚端著果盤還有些懵,麵色有些猶豫,腦子裏絞盡腦汁想著怎麽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別人,或者有理有據地推脫掉。


    “哥在工作,現在去打擾他不好吧?”


    溫韻隻當她心裏別扭,更覺自己肩膀上肩負著讓他們兄妹重歸於好的重任。


    “哪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你是他妹妹,就算在他工作的時候蹦迪,大喊大叫也沒事。”


    雲歲晚:“……”


    她將目光放在雲幼微身上,眼睛一亮,說:“微微,快別寫了,去將水果送給舅舅。”


    寫什麽作業,快救你媽媽一命!


    “哎,”溫韻擋住她的視線,溫柔又慈愛道:“你可別打擾我外孫女,快走吧!”


    打擾季宴禮工作可以,但不能打擾微微寫作業……


    雲歲晚被母親的雙標驚得目瞪口呆。


    “對啊,媽媽,你說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微微一板一眼道。


    “……”


    可把溫韻喜壞了,愛不釋手地親了微微一口。


    推著雲歲晚往外走:“快去吧快去吧,微微這裏我陪著。”


    她後腳剛出去,門就被關上了。


    自知逃不過,雲歲晚認命般地歎口氣,腳下卻好似生了根,怎麽也邁不開一步。


    不可否認,她目前不想單獨麵對季宴禮,一分一秒都不想。


    每次看見他,腦子裏總會不由自主地跳出那晚差點兒擦槍走火的畫麵,心裏隻會感到後怕。


    回國後,乃至現在,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脫離了雲歲晚的掌控,正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包括重新回到季家,父母的寬容,以及和季宴禮模糊不清的關係……


    雲歲晚抿唇,想著,隻是去送個水果,應該沒什麽事。


    她硬著頭皮往書房的方向走。


    可能是她運氣太差,往常會在別墅打掃衛生的傭人,這會兒她一個也沒看見。


    雲歲晚走到門口,猶豫了下抬手扣了扣門。


    “誰?”裏麵傳來季宴禮的聲音。


    “是我。”


    裏麵好一會兒沒出現動靜,正當雲歲晚感到疑惑時,才聽到他說:“門沒鎖。”


    做足了心理準備,她故作鎮定地推開門,入目的是他端坐在書桌後的身影。


    工作的緣故,季宴禮鼻梁上架著一個金絲框眼鏡,幽深瑰麗的眸子藏在鏡片後被削弱了幾分淩厲。


    襯衫的袖子被往上隨意折了幾層,露出一截肌肉線條鋒利流暢的小臂。


    整個人有著與平常不太一樣的斯文敗類和不羈。


    雲歲晚短暫地看了他一眼,他依舊低著頭簽字。


    想了想,反手將門虛掩著,邁步走過去。


    在桌子前站定,她彎腰將果盤放上去,“叮”一聲脆響,其實很輕,卻在房間裏顯得有些突兀。


    筆尖在紙張上摩擦的沙沙聲倏地停下。


    雲歲晚沒發現,她收回手,什麽也沒說,起身就要走。


    好像的確是她多慮了,隻是送個水果。


    一顆心還沒完全放回肚子裏,一隻腳剛轉了個方向,手臂卻突然被人牢牢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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