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歲晚從有記憶開始就在孤兒院裏,被季家領養時也已經十二歲了。


    養父母尊重她的意見,並未給她改名換姓。


    礙於自己的私心,雲歲晚一直堅持不入季家戶口。


    喜歡一個人並不可恥,但如果那個人陰差陽錯竟成了她的哥哥,這份感情再純粹也會變成見不得光。


    她隻能將這份情感藏進心底,每日隻需要一點點養分,就可以讓它紮根,生長,發芽。


    她一直都很清楚,這一切變化隻有自己知道,且不能讓旁人發現一絲端倪。


    草木皆兵到神經質的地步。


    曾經甚至因為有人提起季宴禮時多看了她一眼,雲歲晚就心驚膽戰,硬是躲了他一周。


    最後搞得季宴禮以為自己做了什麽事惹她生氣。


    那天專門帶了禮物,大老遠從幾百公裏以外的學校趕回來哄她。


    當時雲歲晚正在上高二,放學後回到家裏看到他的那一刻忐忑又驚喜,站在門口恍了神。


    季宴禮好像在專門等著她,坐在沙發上朝她招手:“歲晚,過來。”


    “雖然不知道你生氣的原因,但……哥哥給你道歉。”他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過,卻滿帶寵溺。


    人人皆知,季宴禮特別護著他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妹妹。


    因此也就沒人敢看輕她,到哪兒都是季家大小姐的待遇。


    事實的確如此,不過前提是在她從不逾越之下。


    否則一夕之間,她就會變成一個被掃地出門,比路人還不如的陌生人。


    雲歲晚扭轉鑰匙打開門,走進去就看見癱在沙發上,等候多時的沈葉初。


    “歲晚,”她拖腔帶調地喊著,一副快餓死的樣子:“你怎麽才回來啊!”


    沈葉初和雲歲晚從初中就認識,也是她在國外這些年唯一一個和國內還有聯係的人。


    沈葉初有公寓的鑰匙,一下班就過來了,嚷嚷著又累又餓。


    雲歲晚無法,下班之後先從幼兒園接走雲幼微,然後拐去了超市。


    “有點兒事耽擱了。”


    雲幼微噠噠噠跑到沙發旁邊,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沈葉初,差點兒把她萌化。


    沈葉初翻身將自己的腦袋埋在她的懷裏,逗得雲幼微咯咯笑著。


    她抽出空問了一句:“什麽事啊?”


    雲歲晚將東西放到廚房,開始犯難。


    食材是買回來了,可她並不擅長做飯,在國外也是一直秉持著活著就行的原則。


    真不知道她一個沈家大小姐,為什麽要天天到她這裏來蹭飯。


    “遇到江心弈和季宴禮了。”


    她說得風輕雲淡,沈葉初卻好一會兒沒說話。


    雲歲晚扭頭看去,發現她表情比看見活死人還精彩。


    沈葉初讓微微先自己玩,然後麵色肅穆地走進廚房,並帶上了門。


    不知道的,以為她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你會做飯嗎?”雲歲晚滿心滿眼都是如何吃上飯。


    偏偏剛才還鬧著餓死的人,現在卻半句不提。


    “先別管什麽飯不飯的了,少吃一頓餓不死。”


    沈葉初著急道:“他們知道你回來了?等等,不對,應該早就知道了,我就說前幾天我哥突然和我提起你,原來是在試探!”


    沈家長子沈連溪是她哥哥,同周時澤都是季宴禮的發小。


    雲歲晚被季家領養之後,他們當她是妹妹,對她很好。


    但前提是,如果沒有發生七年前的那件事的話。


    雲歲晚心不在焉地點頭,手裏開始洗菜。


    沈葉初還在念念有詞:“我和你一直有聯係這事兒,我可是當國家機密一樣小心翼翼保守了七年。沒有一個人知道。”


    “沒想到你一來就暴露了。”她一邊驕傲一邊埋怨地看了雲歲晚一眼。


    雲歲晚:“……”


    她往她手裏塞了一根黃瓜,說:“先吃著。”


    堵上嘴。


    沈葉初嘎嘣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歲晚,七年前,你到底做了什麽要不告而別?”


    這個問題在她心裏埋了七年,終於問了出來。


    但她心裏有猜測,這件事一定和季宴禮脫不了幹係。


    雲歲晚低眉順目道:“七年前高考之後,你記不記得我養父母為我辦了一場升學宴?”


    沈葉初想起來,點頭。


    “那天我喝醉之後,和我哥告白了。”


    沈葉初咀嚼的動作倏然停住:“!!!”


    她是知道雲歲晚對季宴禮的心思的,在高中時偶然一次的發現。


    她一直藏得都很好,沒有人會將她對季宴禮的情感往那方麵想。


    沒想到歲晚竟會主動告白,不用想,沈葉初就知道是個什麽結果。


    雲歲晚隱去一些細節,接著放出一個炸彈:“然後被江心弈還有你哥,以及周時澤聽到了。”


    啪嗒


    黃瓜在地上滾落了一圈。


    沈葉初瞪大雙眼,整個人石化。


    妹妹喜歡哥哥這件事,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即使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我記得那個時候,季宴禮和江心弈兩人很曖昧,所有人都覺得……”季江兩家要聯姻了。


    沈葉初沒說下去。


    她不敢想,歲晚當時有多絕望,又有多崩潰。


    雲歲晚知道她想說什麽,眼神無奈,看著她認真道:“所以,我才急了。葉初,當時我喝醉了,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喜歡你”四個字從此便是她永遠不想麵對的夢魘。


    最讓雲歲晚感到崩潰不是給自己哥哥表白失敗還被人聽到,而是之後季宴禮的反應。


    那年高考完,不知道為什麽,季宴禮和江心弈在一起的消息瞬間一股腦地全冒了出來。


    雲歲晚走到哪兒,都有人談論他們是天作之合。


    好似就為了讓她聽到。


    朋友起哄明目張膽,經常將兩人綁在一起,兩家走動頻繁,關係甚好。


    雲歲晚站在那些人之中,明明心裏苦澀地要命,卻還要故作沒事,和所有人一起起哄。


    隻有夜深人靜時,一個個無眠的夜晚,她經常睜著眼睛就熬到了天亮。


    雲歲晚無數次警告自己,哥哥早晚是要結婚的,她要學著接受。


    可真到了那個時候,她還是急了。


    在升學宴上親眼目睹了季宴禮和江心弈接吻之後,雲歲晚險些裝不下去,落荒而逃,感覺眼淚從心髒裏流了出來。


    很多人說酒能消愁,所以她瘋狂用酒精麻痹神經。


    卻又控製不住地注視著他們一舉一動。


    他們就像天底下任何一對兒兩情相悅的情侶一樣,舉止親密,彼此之間的氛圍都透露著甜蜜。


    她看到他們一起出去,回來後江心弈肩上披著的是季宴禮的外套。


    他們共同的朋友,笑聲和眼神都是曖昧又意味深長的。


    季宴禮頭一回沒有否認。


    雲歲晚濕了眼睛,不知不覺喝了許多。


    酒精麻醉著她的神智,大腦像是灌滿了酒液,晃晃蕩蕩,一團漿糊。


    雲歲晚第一次喝酒,還喝了這麽多,早已頭昏腦漲,不知今夕何夕了。


    以至於在被季宴禮喚醒時,她睜開被酒氣侵染朦朧的眼睛,周圍的寂靜讓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夢。


    在夢裏,她想幹什麽,說什麽都是被允許的。


    說出來吧,反正是在夢裏,他不會知道的。


    雲歲晚不斷慫恿自己,糾結地眉頭都皺在一起。


    就這一次,之後便什麽也不想。


    她終是衝動占了上風,對著男人脫口而出:


    “哥哥,我喜歡你。”


    隨著玻璃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雲歲晚瞬間清醒。


    她看見了驚呆在原地的,還沒來得及走的沈連溪和周時澤。


    她還看清了江心弈眼中的厭惡,季宴禮眼中的冰冷。


    瞬間變得無比慌亂,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麽解釋。


    “歲晚,不應該這樣。”


    季宴禮一句並不重的話,卻讓雲歲晚血色盡褪。


    之後,季宴禮刪除了她的所有聯係方式,甚至一個多月都沒回家。


    雲歲晚知道他在躲著自己。


    這種冷暴力幾乎讓她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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