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


    老郎中用一雙空洞的眼正對顧喜喜,“加入最後一味奇藥,就要重新調試整個藥方的配比,加上炮製的時日。”


    “最多隻有一次機會。”


    他將一張藥箋遞過去,上麵隻有三個字。


    “螢骨花?”顧喜喜疑惑,“我怎麽從未聽過這種藥材?”


    老郎中說,“別說你了,我這輩子也隻在師父的手劄中見過此花的描述。”


    藥箋上除了名稱,還手繪了一株植物的樣貌。


    可見老郎中也是早有準備。


    老郎中沉重道,“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告知你。”


    “一則,此花可遇而不可求。”


    “二則,螢骨花隻是我在最後幾種選項裏,事急從權不得不擇出最有希望的那個,就算你僥幸找到,也未必成功。”


    他重重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一開始就不抱希望,還是抓著虛無縹緲的希望,最後終究還要失望,二者哪個對你更好?”


    顧喜喜將藥箋折起來,鄭重收入袖中,“多謝師父告知我。”


    “比起坐以待斃,我更喜歡主動出擊,努力到最後一刻。”


    她頓了頓,展顏而笑,“但求不悔。”


    當天顧喜喜就去了青田縣城,她寄出了兩封信,一封去雲嶺縣,另一封去西北軍營。


    她還跑遍了青田縣的藥鋪,最後又去找了孟大娘子。


    孟大娘子並未問顧喜喜找藥的用途,直接答應會動用人脈,幫忙留意。


    “你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派家丁去家裏通知你。”


    顧喜喜誠心拱手,“多謝。”


    “不過此事還請孟姐姐代為保密,莫要讓人知道是我在尋藥。”


    經曆了上任縣令截殺之事,慕南釗已被人懷疑過。


    而顧喜喜與慕南釗早已綁在一起。


    萬一有心之人通過她求購藥材推斷出有人中毒,甚至於中了什麽毒,那慕南釗的真實身份也就瞞不住了。


    孟大娘子頷首,正色道,“你放心。”


    晚飯後,顧喜喜照例關在自己屋裏忙了一會兒。


    等她停下來,伸手拿水時發現水壺空了,便起身往外走。


    恰逢慕南釗也提著水壺出來,兩人在灶房門口相遇。


    顧喜喜笑問,“這麽晚怎麽還沒睡?”


    慕南釗眸中微凝笑,“你不是也沒睡麽。”


    兩人先後進了灶房,火已經都熄了,小爐子上一罐子水是張嬸臨睡前燒開的,此刻還有些溫熱。


    顧喜喜提起罐子,先倒進慕南釗的水壺,再給自己滿上。


    “這麽晚了少喝點,當心頻繁起夜,影響睡眠。”


    “頻繁起夜?”慕南釗臉上寫滿了不屑。


    “這種事自我有記憶起就從未體驗過。”


    顧喜喜無語地轉身瞪他。


    隻是起個夜,怎麽就聯想到男性尊嚴問題了?


    太冷了,她拎著自己的水壺要走,慕南釗卻忽然爆出一句:“我要吃烤饅頭。”


    顧喜喜仿佛不認識似的看著他,“現在,已經快半夜了。”


    “你是如何理所當然說出這種話的?”


    慕南釗淡淡道,“我餓了。”


    顧喜喜點頭,很好,比剛才更理直氣壯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小爐子重新點燃。


    顧喜喜、慕南釗一人一張小板凳坐旁邊。


    爐子邊緣烤了兩個白饅頭。


    顧喜喜小聲嘟囔,“過年長一歲,怎麽反而越發任性了。”


    慕南釗手指夾著一張紙條,看也不看地送到顧喜喜麵前。


    “你答應要幫我做一件事,這頓烤饅頭就算兌現了。”


    顧喜喜一怔,心頭猛然下墜。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提早兌換碼?


    想到這兒,顧喜喜莫名地一陣鼻酸。


    她用力將慕南釗的手推回去,“能讓我幫忙做事的機會很珍貴的,別用在這種沒所謂的小地方好嘛!”


    之前顧喜喜已經跟老郎中商定,既然慕南釗自己選擇隱瞞病情,那顧喜喜也就不拆穿他。


    眼下,為了不讓慕南釗看出端倪,顧喜喜趕緊站起來去櫥櫃翻找下飯菜。


    “炒蘿卜幹,還有黃豆肉丁醬,都是配饅頭的好東西。”


    慕南釗搖晃手中的紙條,問,“你確定不要?”


    “萬一哪天我讓你給我一大筆錢呢?”


    顧喜喜答,“那得看你具體要多少,酌情吧。”


    慕南釗莞爾,“萬一這張紙條被別人偷走了,你是不是也要幫別人一次?”


    顧喜喜嗤笑,“我是那種迂腐之人嗎?”


    “他能偷,我也能拒絕履行啊。”


    烤饅頭從中掰開,抹上肉丁醬,咬一口外酥內軟,鹹香誘人。


    再來脆脆的蘿卜幹豐富口感,倆人沒多會兒吃完了。


    顧喜喜擦擦手,掏出平安扣塞給慕南釗。


    “借你吉言,沒用上,物歸原主。”


    慕南釗倒也沒推辭。


    兩人的手指無意間碰到,顧喜喜隻覺他的手比過去更加冰冷了。


    這也是他身體惡化的征兆之一。


    她壓下心中的難受,笑著說,“再過幾日,凍土開始融化,我就要去幫西北軍墾荒了。”


    慕南釗訝異,“這麽早?”


    顧喜喜點頭,“雖然距離播種的時間還早。”


    “可那麽多土地要開墾、劃分、一部分還需要肥水改良。”


    “我總得過去看看,給他們安排好。”


    另外,還要尋找螢骨花。


    據說螢骨花隻在西北苦寒時節生長,


    除了已經廣撒網找藥商求購、以及詢問西域商人這兩條路。


    到西北曠野尋蹤,就是最後的辦法。


    “我與你同去。”慕南釗話說出口便後悔了。


    顧喜喜有她自己的前程奔赴,而他如今一副殘軀,隨時可能殞命。


    他又有什麽不舍的?何必非得跟著她去呢?


    慕南釗沉默地望著爐火。


    火光在他麵上明明滅滅,顧喜喜竟從中看出了一種破碎感。


    “行啊。”


    她笑著拍了他一把,“我知道你,肯定又是為了找大將軍、找你的好兄弟孟將軍,才拿我當借口。”


    慕南釗與她對視,唇角也勾起淺笑。“說中了。”


    的確,他的那些籌謀至今從未停止。


    可是還來得及麽?


    他曾發狠的想,隻要自己活一日,就絕不罷手。


    但此時此刻,他望著顧喜喜的笑臉,頭一次產生了“是否值得”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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