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裏亞的確不畏懼砍頭,因為砍下他的頭顱和砍掉小史瓦爾一條觸手沒什麽區別,不知不覺間他自己已然變成這幅模樣,裏亞竟然感到有些悵然。


    如果畫不出合適的畫就會被斬首,而今天就是哈德克再度去給國王畫像的日子。


    說真的裏亞很欽佩那位國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相當執著的一個人,放著那麽多藝術家不要,偏偏選中哈德克為自己畫像,而且哈德克也很有自己的藝術風骨,寧折不屈。


    即便他被國王關進了地牢以示懲戒,他也堅持創作寫實畫派。


    裏亞很欣賞哈德克的風骨。


    “走吧哈德克,國王又在呼喚你,你這次真的不能再堅持你的個人主義。


    “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他說一旦你真的創作不出令他滿意的作品,他不僅會砍了你的頭,還會砍了你所有認識的人的頭,連你家裏的寵物螞蚱都不會放過。”


    【我寧死不屈!】


    哈德克還在意識海中咬牙切齒,其他意識紛紛稱讚他有骨氣,盡管這種骨氣會讓他全家人都問候他一輩子。


    “把認識的人都砍了……隻是因為畫不出一副國王滿意的作品,那位國王到底長什麽樣。


    你有之前的作品讓鄙人欣賞一下嗎?”


    【有的有的!在我的畫室裏,我喜歡待在自己的畫室,通常我就是在那裏畫畫】


    “所以接下來就去你的畫室就好了對吧?”


    裏亞在腦海中和那道意識溝通完畢後,便直接對著眼前的女人道:“我知道了,我會畫出令陛下滿意的作品。”


    【等等,我不畫,你不能這樣,現在我們是一體的,你得表現出藝術家的風骨】


    裏亞微笑:“我沒有一點風骨,而且誰說是你來創作,讓你來我們隻有被殺頭的份。”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來應付。”


    一瞬間,哈德克的心涼了半截,他忍不住詢問那些赫菲斯格圖的意識。


    【所以我附著的這位……藝術天賦怎麽樣?】


    【完全沒有藝術天賦】


    【但是裏亞的吹笛子的天賦比我們好太多,我們會永遠擁護熱愛笛子這種樂器的人】


    哈德克的心徹底涼了,現在他的心比深潛者的鱗片都要寒冷,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藝術風骨要消失了,完全不去理會自己親人朋友的生命安全。


    倒是瑪法開心到不行,她看到哈德克終於願意出手重新為陛下畫像,連忙拉著裏亞就離開地牢,她幾乎感動得都要流淚。


    “陛下在上,我們總算等到你願意出手的這一天,你知不知道你人緣好到大半的伊斯人你都認識,萬一那位真的要砍,我們族群又得重新遷徙。”


    “放心吧,我已經想開了,藝術家的風骨一文不值,你們的生命才最重要,在我眼前,你就活生生地站在這裏,我無法想象你因為這種無聊小事就身死的結局,所以接下來放心交給我就好,瑪法。”


    “你怎麽突然這麽會說話。”


    瑪法臉色一紅,對哈德克的感官改變了不少,尤其是他現在頂著這樣一張無論在人還是在超凡生物眼中都十分賞心悅目的臉,她覺得哈德克真是轉性了。


    裏亞忍不住對哈德克八卦道:“我覺得她喜歡你,不然也不會冒著殺頭的風險來地牢好好勸你,我要是你的族人,我肯定會在你想要拒絕國王的時候就把你堵到牆角給你兩拳。”


    【但是,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生物了】


    “……生物?”


    “待會兒你前往我的畫室就可以見到她,她是那麽美好,現在想起來她我就覺得我的堅持是正確的。”


    裏亞有些無言以對,他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生物能把哈德克迷得這麽神魂顛倒,於是等他跟隨瑪法前往哈德克的畫室後,瑪法不敢打開門,特意躲得遠遠的,似乎要等裏亞自己開門。


    而裏亞剛打開門,就看見一團黑漆漆的事物向自己撲來,史瓦爾下意識就要出手,裏亞按納住它的情緒,然後看著飛撲到自己麵前的龐然大物,他們之間的距離僅僅不到半米。


    該生物並沒有攻擊裏亞的意思,而是在用類似鼻子的器官嗅了片刻後,就嗚咽著後退,身體逐漸消失在牆壁中。


    現在裏亞才看到畫室的全貌,這裏所有的東西都呈現方形,無論是房間、畫板、水彩筆、凳子,甚至連吊燈都是方形。


    這裏的模樣令裏亞聯想到一些用方塊來搭建房屋的遊戲,這間畫室,就是被方塊搭建完成的產物。


    “門也是方方正正的,邊緣十分鋒利,在這裏麵磕一下估計會血流不止。”


    “哈德克的畫的確都很有自己的風格,寫實到我還以為是誰拍下的照片,前方的牆上有一副被布料蒙上的畫,要不要去看看?”


    這樣想著,裏亞走上前去想要揭下那塊布料,瑪法卻連忙阻止了他:“別!這東西陛下禁止任何人觀看,連你都不行!”


    話雖如此,但是裏亞還是在剛剛布料被揭起的一角中瞥到了引人不適的景象。


    似乎是內髒……


    這東西就是哈德克給國王畫的像嗎?為什麽會出現內髒。


    而且剛剛那黑乎乎的生物又是什麽,哈德克提到的戀人?但是他又說過自己的戀人已經和兄弟跑了,或許這兩位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哈德克有自己的妻子,戀人和暗戀自己的人,本身又是伊斯人中最具有藝術天分的藝術家,國王用一半伊斯人的生命來威脅他他都無動於衷。


    綜上所述,哈德克過著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的頂端生活,不值得人同情。


    【我的愛人很漂亮對不對?】


    “恕我眼拙,你可以介紹一下她是什麽種族嗎?”


    【你可能聽說過廷達羅斯獵犬這個名字,沒錯,我和一隻廷達羅斯獵犬相愛了,發誓要收集到所有人的祝福,目前我的妻子根本不理解我的舉措,所以帶著孩子永遠離開了我】


    【你會祝福我們嗎?】


    “不會。”


    裏亞繼續觀察著其他的畫,對哈德克祈求祝福的話無動於衷。


    或許藝術家的腦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藝術天賦越高的人精神問題就越嚴重。


    眼下被裏亞拒絕後,他還義正言辭。


    【我一定會收集到所有人的祝福,然後和她具備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


    赫菲斯格圖們說他是“狗騎士”,哈德克人還蠻高興。


    “這樣,你之後去找一條廷達羅斯獵犬附身,這樣你們的婚禮就名正言順了。”


    裏亞在觀察那些畫的同時,瑪法已經離開這裏前去通知國王派來的使者,討論哈德克終於願意給他畫像這件事。


    而這期間,裏亞得留在畫室準備繪圖的工具,比如說幹淨的顏料、趁手的畫筆和整潔的畫布。


    “目前沙米爾和琪莎都不見了,我需要找到他們,這其中還隱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危險,但是目前還看不出這裏和海岸邊的危機有什麽關係……”


    他端坐在畫布前,坐姿板正,拿起畫筆的姿勢分外優雅,即便麵前是完全空白的畫布,他什麽都沒有畫,但仍舊會有無數人願意欣賞這一幕。


    因為有些人光是待在那裏一動不動,天生就像是一副油畫。


    裏亞閉上眼睛,仔細思考著腦海中對畫麵的印象,下一秒他睜開眼睛,仿佛突然湧現了無數靈感,那畫筆仿佛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他神情認真,沾滿顏料的畫筆在白紙上遊走若龍,肆意又張揚。


    “唰——”


    裏亞將最後一筆劃下,仿佛開啟了什麽機關,所有意識紛紛為他叫好。


    【天賦異稟!】


    【天作之合!】


    【天天向上!】


    【這是啥啊!!!】


    哈德克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原本他看裏亞的架勢,還以為裏亞其實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但當他看到裏亞畫出的作品,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冒昧問一下,您是抽象那一派的嗎?】


    “不,我是寫實派。”


    【寫的什麽實?】


    “你問得好。”


    裏亞喚出小史瓦爾,指著畫布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來,變一個。”


    “咕。”小史瓦爾看了一眼畫布,迅速化作一攤觸手扭成畫中的模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真的完全一致,說是寫實派也沒有錯。


    哈德克已經完全不對裏亞抱有什麽期望。


    【我的藝術風骨,現在不僅是藝術風骨,連我的人品也要消失了。】


    “沒有這麽誇張吧。”


    裏亞把畫布摘下,隨手向地上一丟,頓時有觸手伸出,認真地舉著那副畫打量了許久,然後異常小心地像對待什麽稀世之寶一般將它卷了起來,拖入了陰影中。


    沒過多久,瑪法再次回到這裏,然後告訴裏亞國王有請,他現在必須前往皇宮為陛下畫像。


    “他知道你終於想通了也很驚訝,聽我說,你這次絕對不能再把陛下畫成那副惡心樣子,你需要按照你心目中最美的國王形象來繪製。”


    “好的。”


    裏亞點點頭,跟著瑪法走出了房間,門外有兩個身穿盔甲把身體遮蔽得嚴嚴實實的侍衛負責帶走他的繪畫工具,而裏亞隻需要坐一次馬車就好。


    哈德克的畫室位於一個相當偏僻的小鎮,和皇宮的距離相隔甚遠。


    等裏亞出門跟隨著瑪法行進了一段距離後,這才發現在小鎮的古老門外,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一輛風格類似於中世紀的皇室馬車。


    這輛馬車豪華得與四周土到質樸的環境格格不入,自帶著一種詭異而神秘的氣息,引人遐想。


    馬車全身塗著深邃的黑色,金色的裝飾在被雲彩遮蔽一半的陽光下閃閃發光,與周圍的灰色石牆形成鮮明對比,車輪巨大,木質的車身充滿了歲月痕跡,馬車的四角,精美的金色圖案在細節處展示著皇室的尊貴與傲慢。


    一陣風吹過,馬車上的金色裝飾發出輕微的叮當聲,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讓人不禁感到一絲慌亂,似乎下一秒就會從馬車中竄出什麽恐怖的事物將人拖入馬車中。


    周圍的景色因為這輛馬車的存在而變得不同尋常,原本平凡的小鎮街道,路邊的花草也仿佛受到了馬車的影響,它們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隨後,竟然肉眼可見地滲出血紅色汁液,長出類似尖牙一般的純白組織。


    馬車的前方栓著兩匹黑得發亮的高頭大馬,而穿著鮮豔的車夫就坐在馬車的前方,手持馬鞭,看到裏亞時,還脫掉自己的大帽向他示意。


    “哈德克,很高興你終於想開了,你要是再想不開,估計我就要忍不住吃了你——哈哈哈哈,我開玩笑呢,我要是把你給吃了,陛下肯定會先一步收拾我。”


    裏亞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車夫的腰身以下,他發現這個人沒有腿,下半身和馬車的金屬部位連接在一起。


    哈德克忍不住提醒裏亞。


    【這是一種超凡生物,那所謂的人其實是它用來迷惑獵物的舌頭,所以看上去才那麽鮮豔】


    【一般它在外隨意前行時會被獵物盯上,這時候,車廂就會直接將獵物卷入其中並攪得稀碎】


    【不過現在你可以放心,他不會對國王尊貴的客人做出這種事,畢竟我認識他,他的生命還把握在我的手中】


    “你好像很驕傲啊。”裏亞忍不住道,然後,他靠近馬車打開了車門,仔細觀察一番。


    裏麵也被裝點得分外豪華,根本看不出它會殺人的樣子,而且馬車的車廂內部甚至配備了桌子,桌子上放置著精美的食品。


    紅木桌上,茶水正在向外翻滾著摻雜香味的熱氣。


    裏亞踏入了車廂順利入座,而車廂門也自動關閉,瑪法並不能和他坐同一個車廂,她甚至都不能跟著哈德克前往皇宮,隻能留在小鎮焦急地等待全鎮的命運。


    事實上,裏亞也沒辦法強行要求可憐的哈德克為國王提供他想要的作品,因為哈德克的意識完全不能控製裏亞,就算裏亞把身體讓給他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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