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亞發現自己的大腦在不受控地冒出很多怪異思維,而且情緒也變得陰晴不定。


    他現在整個人都亢奮到顫抖,這並不正常,可怕的是,裏亞明明已經發現了這種情緒上的不正常,卻完全無法製止。


    這時,他突然想到一個詞匯。


    精神汙染。


    自己遭受了無法避免的精神汙染,而且還是在他什麽都沒有做的時候,僅僅是在腦海中看到了那樣的景象,連其中存在的身影都沒有看清楚,自己的精神就開始展露出不可控的異常。


    “吞的權柄太多,終於讓我開始遭報應了嗎……”


    “我不該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現在我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裏亞感覺自己對光耀旭日那並不存在的信仰似乎正在被篡改,小史瓦爾將眼睛瞪到渾圓,原本漆黑占據眼睛大半多的瞳孔徒然縮成針尖,羽毛也顫栗不已。


    在它的視線內,它看到了所有人都看不見的事物。


    虛無中出現許多赤紅的宛如傀儡絲一般的線,這些線正像毒蛇一樣試圖侵入青年的肢體,原本這些東西不可能成功貼近他,但在剛剛,裏亞身上突然自動生長出絲線向那些東西延展而去。


    這些東西是名為“信仰”的絲,裏亞接受了瘟疫的權柄,自然也要承擔它的風險。


    而風險就是……他成功和光耀旭日取得了聯係,也很有可能會在接下來徹底成為祂的眷屬,受到祂的奴役。


    這是裏亞不願意看到的,因此身體的自動防禦機製才讓他說出那番話來。


    裏亞的性格其實很高傲,他內心根本不願屈居人下,無論是對當初壓榨自己的上司,還是對現在試圖控製自己的光耀旭日。


    上司被他以極其殘忍的手段送入了牢獄,而現在,裏亞內心很是不愉,在精神汙染的雙重作用下,他在對旭日愛戴的同時又生出了陰暗且扭曲的憎惡。


    “吾主,真是好手段。”


    光耀旭日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騎士消失的事,祂怎麽可能發現不了,但在這種情況下,但凡是個聰明人,都會選擇繼續按照原計劃徹底釋放天啟。


    如果裏亞真的將四騎士全部吞噬,那遭受到的汙染很可能讓他再也無法保持理性,旭日能得到並掌控神格,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祂又怎麽能知道裏亞是不是在以神格作為誘餌……


    “就是這樣,您要是突然改變主意反倒是麻煩了,繼續把那些騎士派來吧,我會把祂們的權柄全部接納,然後送您一個大驚喜。”


    “奈亞拉托提普先生,你應該不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橫豎我也並沒有用那不可名狀的語言去呼喚您——


    這想必也在你的計劃內吧,看著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一步步失控,一切盡失,真是太愉快了!”


    裏亞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臉發出壓抑的笑聲,而此時,那些絲線也逐漸連接,一根絲線完全成型,像試探著操控新傀儡一般繃直,將裏亞的手臂向上扯去。


    接著,就露出了手臂背後,青年臉上那見者都要難以抑製發抖逃竄的表情。


    他不介意被誰看見,或者被光耀旭日看見,祂要是能看見,隻會讓現在的裏亞更興奮。


    很快,青年保持那胳膊呈詭異狀上抬的姿勢,笑意盎然地看向小史瓦爾:“你也很開心對吧,畢竟我們是一體的,你能接受到的汙染隻會更多。


    你看,這個世界上能和我共情的隻有你。


    和你共情的也隻有我了。”


    話音未落,裏亞掏出槍,保持原表情直接抵住自己的太陽穴,毫不留情扣動了扳機,瘋狂連按直到將自己的子彈用光,他的身體才沿著牆壁無力倒下。


    “砰!!!!!”


    槍響打破了原本平穩安逸的街道現狀,也像是突然鳴奏的警鍾。


    很快,人們驚恐逃竄,大喊,甚至將街頭圍堵得水泄不通:“自殺,有人開槍自殺了!”


    小史瓦爾變成一隻最普通的老鼠,就這樣待在他的身旁,緊貼著他的衣物。


    毀去大腦並不算死亡,裏亞沒那麽容易去死,除非他自願放棄生命,現在他隻是想讓大腦安靜一些,不要再那麽吵。


    而虛無中的絲線也變得越發密集,那些東西繼續逼近著裏亞,試圖與其身體表麵浮出的絲線連接。


    不知不覺間,這裏的人也變得越發密集,甚至有記者拿著相機對著他拍來拍去。


    “撲棱棱。”


    一隻壯碩的烏鴉拍打翅膀,落在了一旁的房頂,俯視這一切。


    它的目光中透露出凝重,正打算出手,另一道讓它意想不到的身影卻徒然降臨。


    那人的長發披散,發絲隨著風向雜亂無章地擺動,一身深藍衣袍,背生六道銀白羽翼,就那樣降臨在裏亞倚靠的牆壁屋頂,揮手間那些虛空絲線被斬斷,不甘地後退消失殆盡。


    祂抬眼,與詹姆斯對視,淡漠的眼神令詹姆斯瞳孔一縮,緊接著,殺心頓起。


    就在不久前。


    秩序協會總部,用於收容導師伊凡德的收容室。


    門外有人在嘈雜地叫喊著將導師的大腦交給他們,他們闡述著導師的危害,如果還讓他的大腦繼續留存於導師體內,將會有無限的隱患。


    看守導師的人員一臉冷漠,任憑那些人怎麽說,也絲毫沒有觸動。


    “先生,您的身份隻能讓您遠遠地觀看該收容物,如果想帶走處理,那您的權限不足。”


    “權限,你告訴我什麽樣的權限才算足夠?”


    “最起碼要大檢察官來。”


    “噗——”男人都氣笑了。


    “大檢察官?我怎麽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麽大檢察官,就算有,他現在能來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我隻需要和你們的上級打個招呼,就能立刻讓你收拾東西滾蛋!


    我根本不信任你們能看守好他,你知道他是什麽嗎?那就是被門汙染過後的怪物!將他的大腦留在他體內隻會留著無限隱患,現在立刻把他的頭切下來,讓我們帶走!”


    “抱歉,您的權限不足。”


    “你!!!”男人擼起袖子,看起來想和看守人員動手,但他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隻是一秒的時間,這個人被看守人員用擒拿的姿勢按倒在地,男人呼痛,頓時他的隨從將槍支對準了看守人員的腦袋。


    看守人員仍舊沒什麽畏懼:“您要清楚,這周圍牆壁上那些光學武器並不是擺設。”


    正當他們爭執間,收容室內的收容物卻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產生了異動。


    他的體表發出淡藍色的光輝,似乎有群星在其上氤氳,而這反應直接讓協會拉響了警報,無數人朝著這邊趕來。


    神秘物品也對那光輝進行了最大程度的壓製。


    但似乎沒什麽作用,一道虛幻的人影逐漸從收容物的體表出現,它最開始隻是一團虛影,但很快,它有了骨骼、接著是內髒、肌肉、皮膚、毛發和衣服。


    銀白色羽毛附著在他的身後,男人收攏羽翼,看向所有人。


    那神秘物品繼續壓製著它,但似乎毫無作用,或許應該稱作“祂”。


    伊凡德.查理是被門之匙收為眷屬天使的人,身上也封印著祂的一部分以及開門的方法。


    很快,就有人驚恐道:“這是祂的意識,祂的意識要逃離了。”


    “發生了什麽才導致祂突然放出自己的意識?難道祂不清楚意識脫離會導致身體更容易死亡?”


    人們是不會允許祂的離開,但伊凡德隻是淡淡看了他們一眼,頃刻間,時空凝固。


    “在時空恢複的時候,我無論在做什麽都會重新回到原地,而且也殺不了任何人……


    被束縛就是麻煩。”


    祂扭頭看向自己的翅膀,覺得那些人還真是厲害,居然把自己身上的汙染給清理到這種地步。


    不如說,這才是一個天使翅膀應該有的顏色,純淨,聖潔,但曾經的伊凡德卻為了那些令人惡心的人親手將汙染吞入身體,羽翼也逐漸腐化墮落。


    “然而這顏色,看起來真是虛偽。”


    祂的身影消失,下一刻再出現,就是克蘭貝亞街頭的屋頂,在不遠處,就有一道家家戶戶屋頂上都有的旭日十字架。


    天空中,是無數來自祂的汙染滲透,而目標,即是自己的學生。


    伊凡德目光複雜地看著裏亞,似乎在追憶著什麽。


    祂想起那青年比現在還小一些的時候,就已經是名動一方的大人物,名號說出去一個比一個駭人。


    那時候的少年笑容燦爛,他借助門找到了祂的意識,向祂遞上聘請書。


    “我衷心向往真理,永遠會忠於我主門之匙猶格.索托斯,因而創辦了真理會,希望大家能共同追尋渴求的知識。


    我們的日常活動是讀書,教會裏有很多書,而且每周會舉辦研討會,其實我對這個教會的發展還是很有追求。


    恩得勒斯很多人得不到教育,如果我有錢了,我會將錢財捐贈給教育行業,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得到知識的熏陶,每個人都不該因為自身限製失去這個機會。


    我相信知識可以消除貧窮,我相信知識可以改變命運,消除絕大多數人的苦難。


    我曾向吾主祈禱一個智者來協助我引領眾人,然後主向我引薦了您。”


    那時候的裏亞表情認真,雙手拿著聘請書,上方是寫得整齊到像印刷過一般的文字。


    這文字是他自創的字體,目前已經被恩得勒斯官方采用。


    “但是我認為我自身尚有不足,我的資曆尚淺,不能引領他們,所以我希望您能成為我的導師。”


    年紀輕輕學曆就碾壓一眾大學教授的裏亞如是說道,此外,他也沒有疏於自身的鍛煉,那精湛的槍法和打鬥技術更是讓許多大師都拍案叫絕。


    這樣一個年輕的孩子,他的人生似乎已經沒什麽遺憾,但事實上,他還有更高的追求。


    現在,讓伊凡德來成為自己的導師就是更高的追求。


    伊凡德覺得他很無聊,愚蠢又無聊。


    “你真以為我會尊重那所謂的狗屁真理?”


    “無所謂,真理不會因為任何人貶低就拋棄任何一個人。”


    裏亞表情真誠,見到伊凡德拒絕而且擺出一副想殺了任何人的神情,他直接在對方旁邊做題,還故意做錯惹對方生氣。


    “你有沒有腦子!猶格.索托斯怎麽會看上你!?”


    “不好意思啊,因為您一直不答應我,也沒人能教我正確知識。”


    “你的父母呢?”


    “我沒有啊,從小我就在教會的福利院長大,其實我以前就很喜歡學習,但是沒什麽可供研究的。


    正好有人天天毆打我,我就開始思考加速度對力的影響,然後思考是什麽物質控製著人的憤怒情緒,當時的我肯定是想不出來了。”


    “然後你就任憑對方欺負你?”


    “不不,後來我實在想知道這麽多人裏麵怎麽會就他自己天天在欺負我,是不是他的身體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於是我就趁著無人,找了一把刀把他解刨了,那還是我第一次探究人體的奧秘,真是一次神奇又難忘的體驗。”


    裏亞笑著說出了這些對大部分人而言極其殘忍的事:“然後我就成功按照計劃被扔出了福利院自生自滅,那時候的製度不完善,他們沒有審判我真是萬幸。


    後來,我被圖書館管理員收養,閱讀的過程中我睡著了,在夢中與吾主相遇,不得不說,那位存在祂確確實實擔得上全知全能。


    我能長這麽大多虧了祂,是祂將我養大,說是我的父親也不為過了。”


    伊凡德卻覺得裏亞謙虛了,並非裏亞受到了門的眷顧才變得聰明,而是他足夠聰明,才得到了門的寵愛。


    但是伊凡德仍舊不喜歡這個人,他根本就稱不上真實,裏亞.克爾查的親切表象隻是一層遮掩,內裏藏匿的事物根本無人能窺探。


    從他在幼年因為扭曲的動機引誘對方霸淩自己然後找機會殺了他做研究時,這個人就已經和單純沾不上邊。


    伊凡德甚至感覺,這個孩子能得到門的注視並非是沒有緣由。


    他根本就不像一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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