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人麵蛾


    “如果你願意,那就繼續。”


    “那就請繼續吧,畢竟我還想早日出院。”


    說著,他抬起那隻完好的手,將槍口對準了布魯納,時間也在二人不要命的打法中飛快流逝。


    大約是一周後的夜晚,滿身是傷的裏亞躺在床鋪上,神話生物的觸須將他包裹為他治療,而裏亞也感受到了那大腦亢奮過後的極度不適感。


    露在外的眼睛們一眨一眨,散發出點點金色光亮,在黑暗中竟令人生出一種“星空”的錯覺。


    裏亞拒絕了醫生的治療,因為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他不能睡著,必須要讓大腦時刻保持清醒。


    老伊琳特已經到達了自身的極限,她近期一直保持著昏睡狀態,而白天時的她忽地像回光返照一般睜開了眼睛。


    她說,自己想要回到佐拉穆街看看自己的老房子。


    裏亞當時被刀割斷了半個脖子,在聽到她呼喚的聲音時,還是背對著她用雙手扶住斷裂的脖頸,避免頭顱在中途忽然掉下去。


    “我想我該回去了……小裏亞和小布魯納要一起去嗎,我很想給你們嚐嚐老家的美味食物。”


    “不勝榮幸,女士。”裏亞努力擠出一句話,垂眼看著地麵上密密麻麻的斷裂觸須和一些來自於醫生的鮮血,屬實不好在這時候轉過身去。


    而伊琳特也在這時候離開了,她回到了她的工作崗位,一直在那裏待到了晚上。


    瑪莎十分擔心她,可實在熬不了夜,在為她換完最後一份藥後決定小睡片刻。


    鐵架上藥瓶裏的溶液一滴滴流逝,半夜,伊琳特伸出已經和幹枯屍體幾乎無差別的手拔掉了針頭,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出了圖書館。


    布魯納站在圖書館的大門前,手中是門上的鑰匙,而他身後,那道門已經被打開。


    裏亞隨後跟在伊琳特身後出現,朝著醫生點了點頭:“走吧。”


    門外停留著一輛馬車,幾人便這樣趁著夜色離開了舊卡貝闌,臨走時還給瑪莎那可憐的孩子留下來字條,避免她白天去向教會那邊發布尋人啟事。


    此時的伊琳特睜著眼睛,瞳孔無神,渾身沒有半分血色,眼睛周圍一圈全都是擦不幹淨的眼垢。


    她被綁了起來,但時不時嘴巴開合的她看起來就像是會咬人一樣。


    “水,給我水……”


    “我想,她可能活不久了。”


    布魯納不理會老伊琳特的訴求,現在喝水並不會緩解症狀,甚至還有可能加速新陳代謝,讓伊琳特更快地被詛咒侵染。


    “我曾經見過失序者的死亡。”


    他說。


    “他們的死狀不一,有人哭嚎哀鳴,也有人目光死寂,但最終他們都在死亡前異化成了他們生前最憎惡的模樣。”


    “有人說死前的最後一刻會回顧這一生所有的事物,但失序者似乎不會,他們在臨死前看到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但是那些人無一例外地全都陷入了無止境的……”


    說到這裏,醫生的話戛然而止,在他的鏡片倒影中,老伊琳特流下了淚水。


    沒人清楚那是是膿液還是淚水,但那兩行液體就這樣從她的眼眶中滑落。


    她或許聽到了醫生的話。


    車內隨即一片死寂。


    次日清晨,幾人終於抵達了伊琳特的老房子。


    醫生把門鎖破壞,隨後又複原,二人帶著老伊琳特進入房內,簡單打掃一下後,裏亞把老人攙到了床上,讓她躺下。


    “我……回到家了嗎?”


    伊琳特轉動了一下眼球。


    “是的,女士,歡迎回家。”


    裏亞把新的藥瓶給她換好,瓶身懸掛在床頂的繩子上。


    這時的老人也隻是靜靜看著裏亞的動作:“汙染症為什麽要找上我們,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承受這一切……


    孩子,我實在不想看到你重蹈我的覆轍。”


    “我沒事,您看我能吃能喝能跑,還能時不時去賺點黑心錢,那種病對我根本沒什麽影響。”


    裏亞與她聊了一會兒天,伊琳特突然說自己十分饑餓,想吃街上賣的吐司片,裏亞答應幫她買一些,她這才安穩地睡去。


    醫生出現在房間裏:“想去調查的話就去吧,但是最好注意不要殺死那些活屍,避免驚動某些髒東西。”


    “我會注意。”


    裏亞拿起手杖走出了伊琳特的房子,站在街道上。


    四處的環境空空蕩蕩,佐拉穆街區以紅磚瓦為基調,兩邊建築搭建最高不超過三層,而一層大多是商鋪。


    透過染塵的玻璃,裏亞可以看到裏麵都售賣過什麽,天空陰沉得似乎隨手都要下雨,而街道上的路由大塊長方形的石磚堆砌,中央則是劃出一道碎石小路。


    這裏沒有人,連一具活屍都沒有。


    興許隻是活人躲了起來,裏亞成為這條街道上唯一一個鮮活的生命。


    他拄著銀色金屬手杖,在暗綠色郵筒邊撿到一封不知道是誰的信,信上寫著收件人的姓名,一張手繪花朵圖案的郵票被貼在它的邊角。


    也許這是一個孩子給母親的信件,但現在母親已經收不到也看不了任何東西。


    裏亞把信件從縫隙中塞回郵筒,它就像一個大個頭青蛙一樣吃掉了那封也許幾輩子沒有回信的信件。


    “……”


    “我需要查探一下關於飛蛾的線索。”


    裏亞再次喚出了那隻翅膀上帶有“15”編號圖案的飛蛾,它出現在佐拉穆街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飛蛾的身體臃腫且肥胖,麵孔像是人類的臉龐,帶有眼睛、鼻子和嘴巴,隻是不同於人類的是——它的嘴巴被無限拉長,變成一根伸展後等身長的細管。


    蛾子的翅膀也變得像鳥類一樣巨大,肥厚的鱗粉堆積其上,但凡它稍微動彈,那些鱗粉就會像不要錢一樣紛紛散落。


    然而即便如此,那方方正正的“15”編號圖案仍舊在它的翅膀上清晰顯現,金色的眼球們好奇地轉來轉去,與裏亞對視。


    裏亞認出這就是當時夢中出現的那一群飛蛾的具體模樣。


    “嘶嘶嘶嘶嘶……”他手上的飛蛾在轉動幾下觸角後,忽然發出類蛇一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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