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跑邊揚聲喊,“五叔!”


    “慢點兒,慢點兒。”


    熟悉中透著點陌生的嗓音隨風飄蕩,落在雲薔耳朵裏,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似的站在原地。


    下一秒,她雙眼不受控地尋了過去。


    落在那道小時了六年的挺拔身影上,雲薔不自覺眼眶一酸。


    而喻懷安也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目光越過身邊噓寒問暖的家人,如春日暖陽般灑在人群外的雲薔身上。


    他笑了笑,撥開眾人,徑直走到雲薔麵前。


    “小妹,好久不見。”


    一聲小妹,瞬間便將雲薔拉回十多年前,他端著象征團圓的餃子到自己房間門口,問她願不願意喊他一聲哥哥的場景裏……


    “好久不見。”


    雲薔聲音微弱而顫抖,仿佛一根風中搖曳的細線,“五哥。”


    喻懷安臉上微露喜色,想伸手拍拍雲薔肩膀,卻在觸及周圍人時克製下來。


    隻溫笑著說,“放假已經收拾好了,五哥帶你去看看,好嗎?”


    “看來大家說的沒錯,五叔果然是最疼小姑姑的。”


    雲薔才要點頭,便有一道陰陽怪氣地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回頭,正巧對上喻辭琛那雙深邃含笑地桃花眼。


    冬日暖陽下,他影子被拉的老長,“五叔這麽多年沒回來,也不說好好陪陪爺爺他老人家,怎麽反倒先關心起一個外人來了。”


    一句外人,聽的喻懷安眉心微蹙。


    他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家裏人還是和從前一樣把雲薔當成外人。


    回過頭,雲薔周身那股難以掩飾的失落刺痛了他的雙眼。


    喻懷安心中一澀,當即擋在她身前,撐腰似地反駁,“雲薔不是外人,她是我妹妹。”


    聲調雖然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是嗎?”


    喻辭琛淡淡笑著,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五叔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好心腸,見了誰都要憐憫幾分。”


    “行了,這大冷的天,都在外麵站著幹什麽?”


    喻老太爺麵色微沉,遣散了眾人後,複又對喻懷安輕輕招手,“懷安,你跟我來。”


    喻懷安不太放心雲薔。


    一步三回頭,正欲說些什麽時,卻見雲薔朝他露出一抹安心的淺笑,“五哥,你快去吧,別叫喻伯伯等著。”


    “那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祖宅,不會迷路的。”


    雲薔故作輕鬆。


    彼時,管家過來催促,喻懷安才不得不隨他離開。


    在他轉身之際,雲薔強撐出來的笑容瞬間龜裂。


    “舊人重逢,喜極而泣?”


    “是啊。”


    “七少滿意嗎?”


    ……


    管家引著喻懷安到祖宅後麵的花園裏。


    花園也被提前修理過,一簇簇紅豔似火的紅梅正開的明豔。


    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喻老爺子緩緩轉身。


    光線透過紅梅枝丫灑下來,在他眼底折射出一層水亮晶瑩的薄淚。


    “瘦了,也黑了。”


    老爺子一遍又一遍地審度著自家兒子。


    他的容貌和六年前區別不大,可氣質卻是天差地別。


    六年前的喻懷安,意氣風發,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正氣。


    而如今的喻懷安,卻更添了一層沉穩與內斂,是曆經滄桑,歲月沉澱後的穩重。


    心裏那股久別重逢的激動之情,隻有緊緊捏著龍頭拐杖才能勉強壓製。


    剛想邁步上前,卻忽然腳下一軟,身體不受控地朝旁邊傾斜。


    “爸!”


    喻懷安驚呼一聲,忙衝上前去攙扶。


    也正是這一接觸,衝散了父子倆這些年沒有見麵的疏離感。


    喻老爺子鼻尖兒一酸,忍了幾忍,才沒在自己兒子麵前掉下眼淚。


    隻緊緊捏著喻懷安那隻比他還要粗糙些的雙手,“這些年在部隊,過的還好嗎?”


    “我一切都好。”


    喻懷安也紅了眼眶,“您老人家呢?身體還好嗎?”


    “不好,特別不好,簡直糟透了。”


    聞言,喻懷安眉宇瞬間覆上一層憂色。


    喻老爺子卻是冷哼,“當年你走的一聲不吭,我這個當爹的沒有一天不掛念,唯一最小的兒子在外麵搏命,你讓我怎麽能好?”


    聽他抱怨一通,喻懷安倒是鬆了口氣。


    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有個三病兩痛也是常事,可身為兒子,喻懷安自然是希望他身體健康。


    瞧他老小孩似的埋怨自己,喻懷安笑容裏透著無奈,“爸,我不是搏命,是……”


    “是為國盡忠。”


    喻老爺子撇著嘴接過他的話茬,“你是不是還想說,自古忠孝難兩全,你這些沒有回家,都是因為軍務太忙脫不開身?”


    “借口!全都是借口!”


    他用龍頭拐杖使勁兒戳著地麵,“懷安,你年紀已經不小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也該有點數。


    喻老太爺難得的苦口婆心,“既然這次是回來探親的,那就等祭祖結束跟我一起回盛安,你的終身大事、”


    “爸。”


    喻懷安擰著眉心打斷他,聲音平穩又篤定,“我有未婚妻,您知道的,她叫江柔。”


    “可阿柔已經死了六年了!”


    “但我隻認她一個人是我的妻子。”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堅定。


    可話又說回來,哪有男人非要替一個女人守節的說法?


    何況是個再也回不來,連屍骨都已經化成灰了的女人。


    他這話騙騙小孩子也就算了,喻老太爺連一個字都不相信。


    “懷安,你跟我說實話,你不回家也不結婚,到底是為了江柔,還是為了……雲薔。”


    “爸,怎麽連你也能說出這種話?”


    喻懷安負手而立,“我最後說一次,阿柔是我妻子,雲薔是我妹妹,我不管你們怎麽想,但這一點在我心裏永遠都不會改變。”


    話落,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一直守在旁邊的管家見喻懷安臉色不好,跟著走了幾步,又忙回去看喻老爺子。


    不想才剛過來,就聽老爺子冷聲吩咐,“派人跟著雲薔,有什麽異動,立刻過來報我。”


    管家微一愣神,“老爺,您的意思是?”


    “一開始說不來,後來又自己跟上,你不覺的有些蹊蹺嗎?”


    喻老太爺意味深長地摸索著拐杖上精雕細琢的龍頭。


    他不得不承認,雲薔這孩子從小就長得好,比他幾個孫女加起來都要出眾。


    可有時候女人太好看了,就隻會變成人人唾棄的禍水。


    所以不管懷安是因為什麽對雲薔好,他都必須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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