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知鳶踩著凳子用匕首劃開死者腹部的那一刻,在場之人,除了馬都尉全都愣住了。


    謝朝雲是詫異,詫異自己的女兒竟有這般膽識。隨後想到她在朝雲別院的遭遇,不知自己可憐的女兒究竟經曆過什麽。胸腔裏的那顆心髒疼得厲害,她用力揪住衣襟,錯開眼神,忍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


    江太醫是吃驚,吃驚陸知鳶的手法竟然如此熟練,絲毫不像是第一次。年僅八歲,出身侯府的小女孩兒,握著比她手還大的匕首,冷靜沉著。


    她的手很穩,不是一下子將人的肚子拉開,而是一層一層,緩緩切入。切口不大,看不到死者腹腔內的情形。味道很衝,連離她最近的馬都尉都皺起了眉頭,然馬都尉心甘情願地給她打下手。


    早在朱家時,他就看出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可他不願意往深處想。在權貴聚集的京城,在能人異士遍布的皇城根兒下,遇見什麽樣的人,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稀奇。他布衣出身,能坐到今天位置,靠得是難得糊塗四個字。


    打開死者的胃,摸到第一樣東西時,陸知鳶的表情有些疑惑。她先是看向母親謝朝雲,而後看向江太醫,最後定格在馬都尉臉上。


    “小姐這是發現了什麽?”


    陸知鳶將那樣東西掏了出來。馬都尉不知該如何形容,皺著眉頭。江太醫拿起陸知鳶放在托盤上的匕首對著那樣東西輕輕撥了撥,疑惑道:“好像是棉絮,縫在衣服裏的那種。”


    “是舊棉絮,新的棉絮會更鬆軟,更有彈性,這個已經結成塊兒了。”


    “老人家這肚子裏怎麽會有棉絮?”


    “不是肚子,是胃。”陸知鳶看著那個切口:“我們吃下去的東西都會進入胃裏,有些可以消化,有些不可以,例如這些舊的棉絮。”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老人家為什麽要吃棉絮?”馬都尉盯著那團東西:“是瘋了還是傻了?是自個兒吃的,還是被人硬塞的。”


    “不是瘋了,也不是傻了,是餓了。”陸知鳶繼續,“這個是蓖麻子,這個是沒有煮過的馬齒筧,還有桑葉,她在用這些東西果腹。”


    目光落到老夫人的手腕上,幾道勒痕映入眼簾,不是繩子綁的,而是打了結的破布條。


    老婦人曾被囚禁過,而囚禁她的極有可能是她的親生兒子。


    “馬都尉,我要見一見她的兒子。我敢肯定,她的死不是醫館,更不是那些止痛藥造成的。她的胃裏滿是異物,脾髒位置有淤青,從其形狀和大小來看是成人的膝蓋造成的。這個力度,極有可能造成脾髒出血。”


    “人在牢裏,我帶姑娘去。”


    “等一下,不能讓老人家這麽走,得把她的傷口縫合起來。”


    這一次,換江太醫給她打下手。


    縫合皮膚跟繡花不一樣,綉的花樣錯了還能重來,皮膚隻有一張。十年前的戰場上,他也曾嚐試過用針線將一個士兵的皮膚縫合起來,其難度遠超他的想象,以至於那次之後,他再未做過類似的事情。


    陸知鳶捏著針線,小手靈巧的在皮膚上刺來穿去,與繡花不同,她用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縫合手法。縫合後的皮膚不僅嚴絲合縫,且表麵平整,沒有一絲一毫的突兀與猙獰感。


    江太醫滿是激動的看向陸知鳶:“鳶兒,此等手法你從何處習得?”


    陸知鳶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不慌不忙,不緊不慢道:“乞丐師傅教我的。”


    乞丐師傅?


    江太醫睜大眼睛看著陸知鳶。


    陸知鳶邊洗手邊解釋:“我是在別院裏長大的,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待著。我住的院子比較靠後,挨著山壁。大概是三歲多的時候,一天深夜,我聞見了一股讓我垂涎欲滴的,特別香的味道。循著味道找過去,看見了蹲在月光下的乞丐師傅,他正在拔我院子裏的草。”


    “乞丐師傅說那種草叫紫蘇,可以用來烤肉。我有些好奇,就跟著他去了。”


    “乞丐師傅的功夫很好,帶著我也能飛簷走壁。他把我帶到院牆外頭,指著樹杈上烤得半生不熟的兔子請我吃。知道我身體不好,教我練功牆身。奈何我這身子著實不濟,乞丐師傅退而求其次,教了我一些取巧的,防身的本事。這驗屍跟縫合的本事也是他教的。”


    江太醫抓住陸知鳶的胳膊:“你的這位乞丐師傅何在,我想拜他為師。”


    陸知鳶垂下眸子:“死了,屍體被寒山寺的師傅火化了。若是乞丐師傅還活著,乳娘還有碧桃她們怎麽敢欺負我。”


    寒山寺的確火化了一個乞丐,但那個乞丐隻是尋常的乞丐。之所以與寒山寺結緣,是因為他每次乞討後都會給寺院裏捐香火錢,且最後死在了寒山寺的大雄寶殿內。


    這事兒還是乳娘跟碧桃她們說閑話時提起的,剛好被她拿來遮掩。乞丐已死,陸知鳶說的那些無從考證,她說她的本事是乞丐師傅教就是乞丐師傅教的。


    江太醫滿目遺憾,直到陸知鳶告訴他,可以把自己會的教給他,他才露出些許笑容。


    都尉府的大牢倒是與想象中一樣陰森可怖,且比影視劇中塑造的那些大牢小上許多,矮上許多。牢裏既沒有桌椅,也沒有板凳,有的隻是幹稻草。透過牢門上的縫隙,能看見老鼠在那些稻草中鑽來鑽去。


    犯人們全都坐著,不是因為他們老實,而是因為站不起來。


    除了關押皇室宗親的天牢和朝中官員的刑部大牢,剩下的都是這種又矮又破又小的。用馬都尉的話說,他們是來坐牢的,不是來享福的,就得讓他們難受著他們才知道珍惜。


    老婦人的兒子趴在牢門上:“大人,我們是苦主,是原告,您怎麽能把我們跟那些殺人犯關在一起。”


    馬都尉看了眼陸知鳶,清清嗓子,抬腳,踩住老婦人兒子的手:“苦主?原告?殺人犯?你敢告訴我你娘是怎麽死的嗎?”


    老婦人的兒子疼得齜牙咧嘴,抽了幾次,沒敢也沒能把手抽出來。


    “大人明鑒,我娘是吃了醫館開的藥被毒死的。可憐我沒爹又沒娘,大人您一定要給小人做主,讓他們賠小人銀子。一萬兩,起碼得一萬兩,少一文錢都不行。”


    “你可真敢要啊!”馬都尉用力碾了一下,鬆腳的同時把那包泛著腥臭味兒的東西塞了進去:“仔細瞅瞅,看看眼不眼熟。不孝子我見過,逆子我也見過,像你這般的倒是頭一回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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