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逃避似的馬上轉過身,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睛,連忙說道:“不好意思,剛才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


    清竹一愣,目光隨即有些暗淡,但還是關心的問道:“有關你的父母嗎?”


    “嗯...”


    “是的。”


    小狐不敢看她的眼睛,隻是看著周圍的人群,心中感到複雜而迷惘。


    清竹拉著小狐,往高台的邊緣走過去。


    “幹嘛?”


    小狐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跟著走過去,直到走到最邊緣才停住。


    “這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清竹看著小狐,撲哧一笑,“你再說我就給你推下去。”


    說罷,就席地而坐在高台的邊緣,將兩隻小腿墜在空中。


    小狐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的坐在地上,然後一點點挪到邊緣處,也學著清竹把小腿墜在空中。


    “我的鞋不會掉下去吧。”


    “那你就光腳回去。”


    “不要。”


    ·


    一道道光華飛馳而來,閃爍而去,不時的會有幾個新人來到,也會有舊人離開,此刻望月台上,約莫有近二三十人。看那些穿著配飾,倒有多數都是青帝山弟子,隻有少數不能確認,可能是散修,亦或是別派弟子。


    ·


    “你在想什麽?”清竹又看了看小狐。


    同樣的問題,第二次問起。


    小狐現在滿腦子都是清竹和師傅糾纏不清的影子,忽然被這麽一問,有些沒緩過神來。


    “嗯?”


    清竹有些幽怨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我說你在想什麽呢,那麽入神。”


    小狐趕緊撓撓頭,略微有些尷尬。


    “嗯...我想再弄一柄法劍來。”


    “對了,你看到剛才那個人佩戴的法劍了麽,一看就不是凡品,上麵的圖畫真好看。”


    清竹一聽,腦袋思索了一下,就知道他說的是剛才那個名叫顏回的人,便點點頭,說道:“那柄劍確實不錯。”


    清竹想起顏回的海誓山盟,忽然好羨慕那個叫江流兒的女孩子,她一定很幸福吧。


    看著身邊的小狐,清竹有些失望,又有些衝動,思緒一時亂成一團。


    ·


    良久,無語。


    ·


    “你在想什麽呢?”清竹又轉過頭來,又問道。


    小狐不敢再去想那些分神的東西,而是欣賞起這月光之下的長安城來,他的目光有些遊離,聽到青竹發問,便指著遠處說道:“我聽說這裏原來不叫長安,而是叫東都,隻是久經戰亂,後來改稱長安,意思是長久平安。”


    “哦。”


    清竹沒有繼續搭話,看起來不是很感興趣。不過她還是很享受當下的情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兩人坐在一起,看看遠方,吹吹輕風,其實是一件蠻愜意和浪漫的事情。


    青竹轉過頭,盯著小狐的側臉,目光如炬,看的小狐一陣心慌。


    “你這麽看著我幹啥。”


    ·


    清竹若無其事的轉過來,不再看他。卻聽她問道:“你可喜歡花嗎?”


    小狐答:“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花?”


    小狐想了想:答道:“喜歡白色的花。”


    清竹疑惑的看過來,“白色的什麽花?”


    小狐又想了一下,說道:“什麽花都好,隻要是白的都行。”


    “為什麽?”


    小狐忽然想到了師傅的衣著打扮素來皆以白色為主,猶豫了一下,卻是說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


    青竹又問道:“你知道我喜歡什麽花嗎?”


    小狐毫不猶豫的回答:“你不是喜歡蒲公英嗎?”


    青竹心中一陣歡喜,偷偷瞄了一眼小狐,又問:“那你可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蒲公英?”


    小狐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青竹看著前方的古城,緩緩的說道:“花絮愛上清風,離開根枝,隨風而去,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怎能不讓人喜歡和向往呢?”


    此刻明月高懸,將兩人的身影投射在身後,像是兩個小山包緊緊挨著。


    輕風吹拂過來,清竹的發梢來來回回的飄動,小狐此刻竟然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


    小狐忽然有些害怕,不敢再言語。


    清竹默默的坐在那裏,竟然也不在講話了。


    ·


    月伴星移,小狐和青竹兩人回到客棧,已是深夜時分,街道之上一片靜謐清冷,長安城的人們都已進入了夢鄉。


    客棧之外,青竹忽然停下腳步,小狐有感回身,問道:“走啊,青竹,你怎麽了?”


    青竹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小狐,我們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訴周通師兄哦。”


    小狐疑惑的問道:“什麽事啊?”


    青竹趕緊說道:“就是去望月台的事,如果他要問起,咱們就說去紅袖閣了,嗯...額...或者說去城外練劍了...嗯...反正不要說去望月台了就好。”


    小狐微微詫異的看著青竹,把青竹看的很是尷尬,青竹隻覺得俏臉發熱,極不舒服,便嗔瞪了一眼小狐,趕緊進了客棧。


    “哎...?”


    小狐喚她一聲,卻沒被理會,隻好搖著頭也跟著回了客棧。


    ·


    而這一幕,被坐在客棧房頂的周通看的清清楚楚。


    周通手裏拿著一個酒壺,一下子灌了好幾大口,卻有一大部分都順著下巴和脖頸溢在衣服上。


    他感覺到一股心火簡直要把他吞噬,整個人如同崩潰般炸裂,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淌著,那些淚水和酒水混在一起,沒有任何區別。


    懷中的霜寒珠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憤怒,釋放出一股又一股的寒氣進入他的身體,將他的怒火逐漸驅逐。


    周通掏出霜寒珠,舉在麵前觀看起來。


    “嗬嗬嗬...”


    “師傅啊師傅,您可真是了解我啊...”


    他把霜寒珠死死的攥在手裏,身體都在顫抖,他真的好想發泄,他甚至想讓小狐從此消失。


    他好想去質問青竹,可又感覺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去這樣做。而對於小狐,他卻覺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不了解,似乎那一副熟悉的麵孔之下,藏著的已不再是那個熟悉的師兄,而是一個從地獄來的魔鬼。


    “狐小狸!若不是你!青竹怎會變成這樣?”


    “師妹...我們十幾年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就這麽沒了嗎...”


    “我周通就是再不濟,還比不過一個半人半狐的妖嗎!”


    周通怒極而笑,亦哭亦醉的聲音有些沙啞和模糊。他今晚喝了很多酒,但卻異常的清醒,他甚至連青竹歸來時喜悅輕盈的身姿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感覺自己應該已經死了,自己的心就在這短短的瞬間已經千瘡百孔,痛的麻木,不能再痛了。


    ·


    夜空之上,如一片藏青色的帷幕,點綴著閃閃繁星,那一輪明月高高的掛在上麵,是那麽的刺眼。


    周通扔掉酒壺,就這樣躺在房頂上,呆呆的望著天空,雙目毫無神采,有的隻是無限的空洞,好似被掏空了靈魂一般。


    那酒壺被扔到街上,發出一陣劇烈的響聲,驚醒無數隻看家護院的狗,惹得它們叫個不停。


    ·


    翌日,清晨。


    青竹緩緩打開房門,門前地上放著一封書信,她詫異的拾起拆開來看,看到裏邊的字跡時,不禁睜大雙眼,驚呼出聲。


    ·


    「青竹我好難受


    我想高台明月壹定很美吧可是我卻注定永遠都看不到


    我還是從前的周通你卻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青竹了


    我好恨我自己弄丟了你


    我好想好想讓你變回從前啊如果能重新來過的話我寧願和你去到任何地方也不要來青帝山了


    我想我還是離開吧我不知道怎麽麵對


    對不起我本承諾要守護你壹生壹世的


    我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


    難以想象我將要麵對壹個沒有你的世界我想這個世界壹定充滿黑暗和恐懼沒有溫暖沒有希望


    可是我要去哪裏我要做些什麽呢


    你希望我去把陣盤埋下嗎


    嗯你定是希望的


    對不起我的眼淚侵花了很多字但我止不住


    我沒有辦法再寫下去了」


    ·


    青竹流著淚看完這封信,她飛似的跑到小狐的房門口,重重的拍著房門,一邊抽噎著,一邊嘶喊著:


    “狐小狸!”


    “你為什麽要跟他說!你為什麽要告訴他!”


    “嗚阿...你這個壞蛋!嗚嗚...”


    “你出來!你出來啊!啊...嗚嗚...”


    小狐聽到門外響聲和哭聲,趕緊從床上翻身而起,胡亂的穿上衣服,跑過來打開房門,看到清竹正梨花帶雨的站在門外,他慌張的問道:“青竹,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青竹指著小狐的鼻子,大聲哭喊道:“我昨晚在客棧外麵明明告訴過你...嗚嗚...不要跟他說,你非要說!你非要說!嗚嗚...你是不是仗著我喜歡你,你就這樣欺負他!嗚嗚...他是我師兄啊...”


    小狐聽罷,忽然想起昨晚在客棧外的一幕,隨即疑惑的說道:“你是說不要告訴周通我們去了望月台嗎?我沒說啊?我昨晚都沒見過他。”


    “你說謊!嗚嗚...你沒說他怎麽會知道?”


    小狐見青竹情緒失控,卻也沒什麽辦法,他到現在還一頭霧水,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看到青竹手裏拿著信紙,覺得可能與它有關,便趕緊問道:“發生什麽了?你手裏拿的什麽?給我看看。”


    “不行!”


    青竹趕緊後退一步,把信紙掩在身後。她擦了擦眼淚,一邊抽泣一邊盯著小狐看了許久,而小狐卻完全一臉茫然,毫不知情的樣子。


    .


    而這時候客棧的管家走了過來,站在稍遠的位置,躬身輕聲道:“兩位客官消消氣,大清早的,沒必要動那麽大的氣呀,再說咱這其他客人還沒起身呢,您二位也照顧一下哈。”


    小狐趕緊躬身回禮,輕聲說道:“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哎~”管家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隻剩下兩人原地對視。


    “你真沒說?”青竹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抽噎。


    小狐也被問的又急又煩,說話都有些磕巴,隻聽他說道:“我,我哪說了,我沒說啊,我為啥要說啊,我都到現在沒見過他!到底怎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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