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人小心翼翼地彎下腰,拉著她的手臂想要扶她。她也連忙自己爬起來,眨巴著眼睛問問:“外公?”


    “嗯。”我養父神態茫然,顯然並沒有聽到外麵的事。但他穿著整齊,不像是正在睡覺,隻是精神不佳,一條手臂也包著,因為病情嚴重,整個人顯出了老態。


    她立刻自來熟地撲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腰,撒嬌說:“外公我好想你呀!我是念念!”


    我才不信,她都沒見過他。


    但我養父立刻就眉開眼笑,摸了摸她的頭,說:“外公知道。”又對我們說:“都進來。”


    “等等!”念念朝珊珊指過來,說:“外公,那個阿姨欺負我。”


    我養父朝珊珊看過來,問:“欺負你?”


    我想插嘴,蒲藍卻朝我使了個眼色。


    也對,既然我養父問,那就讓她說完吧。


    “對喲!”念念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想外公了,我媽媽就帶我和妹妹來看外公。可是那個阿姨不準我們進去,還說因為您在睡覺。我們都保證不吵您,妹妹也在睡覺,她也不行。而且她還編排我爸爸,說我爸爸打我媽媽。我們坐了一整天飛機才來的耶,我都興奮得沒有睡覺。”


    我養父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完後便看向珊珊姐,說:“你也進來。”


    蒲藍這才鬆了手,珊珊姐便進去。我們也跟在後麵進去。


    還是上次一般的格局,病房裏隻有一位與我養父年紀不相上下的老人,看姿態像是老管家這一類人物。


    桌上擺著功夫茶具和茶點,茶寵仍潮著,茶杯也用過,現在可以徹底確定,我養父剛剛的確沒睡。


    我們依照他的意思坐下,念念自來熟得擠到了他身旁,珊珊姐便說:“繁小姐,那邊地方小,你外公身體不能這樣擠。”


    “哪有這麽小。”養父擺手說:“不用。”


    我沒有料到念念會坐到他身旁去,曆來似乎沒人有過這待遇,因此沒有特別叮嚀。他的病不好受壓力,因此我也說:“還是讓她過來吧,這孩子頑皮。”


    “不用。”我養父明顯煩了:“年紀不大這麽囉嗦。”


    呃……


    我隻好對念念說:“外公身體不好,你要坐在這裏就不要亂動,知道嗎?”


    她點頭,然後就轉身摟住了他的腰,說:“我不亂動,我就這樣抱外公一下。”


    我正要說話,我養父哈哈大笑起來,摟住她,撫了撫她的背,我們也就住了口。


    後來念念就這麽抱著他,倒是沒再有什麽出格的,我看她也不是全倚在我養父身上,應該沒有給他很大壓力。而他比哪次見他都高興。


    我養父還沒見過憐茵,我自然要抱去給他看看。憐茵已經比剛出生時胖了不少,念念比較像繁音,憐茵則像我多一點。而且她性格也比較弱,不像念念從繈褓時期就霸道。


    現在她剛剛能被扶著坐起來,還不太穩,可能是因為我養父年紀大後確實慈善多了,她也很爭氣地沒有哭,握著他的手指咯咯直笑。這讓我養父很高興,珊珊姐也在一旁說:“爸爸做孤兒院慈善多年,不管多小、多頑皮、多怕生的孩子都喜歡您,從來沒有在您麵前哭鬧過。”


    我養父神色不變,依然動著那根被憐茵握著的手指,說:“這孩子長得像靈雨,看人的眼神也像,肯定也是心裏有仁義的孩子。”


    珊珊姐立刻說:“爸爸,剛剛我也是一時生氣,您也看到了,蒲先生正扼著我的脖子。”


    “扼著你的脖子?”養父扭過頭,看向她,滿臉詫異:“什麽時候的事?”


    珊珊姐便不說話了,垂下頭說:“對不起,爸爸。”


    我養父不可能沒看到剛剛的場麵,但他隻是故意揭過去,因為這事一旦說破,就得給她個說法。說話再過分終究是吵架,比不得動手,且蒲藍還是個男人。當然了,千般理由,萬般原因,都代表他就是要袒護我。


    沉默間,念念湊了過來,問:“外公,什麽是有仁義?”


    養父抱著她,笑著說:“就是心裏有是非,有善意的好孩子。”


    “那我哩?”


    “你呀……”他笑道:“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家夥。”


    “噢。”她納悶地問:“那我和妹妹誰好呀?”


    “都好。”


    接著他倆又聊了好久,直到念念坐不住了,想出去玩。我養父便讓管家領著她去玩,蒲藍便說也要去,我養父便對珊珊說:“你陪著一起去,別讓孩子有事。”


    珊珊和蒲藍一出去,我連忙說:“爸爸,珊珊姐她不能跟我女兒……”


    “放心,她不至於連這點眼色也沒有。”我養父笑著說:“你放寬心。”


    我還是不安,但我養父總不會想著害死我女兒。


    接下來,我養父說:“給我說說,剛剛那都是怎麽回事。”


    我把事情描述了一番,說:“我堅持要進來,主要是擔心。畢竟她那樣的態度,很讓人擔心您的安危。”


    他看著我笑了笑,說:“你說珊珊害別人我信,但這孩子絕不會害我。她小時候啊,就像你女兒一樣機靈懂事,我太喜歡這孩子了,把她寵壞了。”


    所有的孩子中,他最寵珊珊姐,這根本不是個秘密,它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完全不疼我一樣,是世人皆知的事。


    這些年他對我好一些了,我總想是不是因為繁家勢力大?就如同繁音開始對我好一些了,會不會也是因為蘇家勢力大?


    想到這個,我心裏就有些心酸,強壓了情緒,說:“我知道是我不對,每次聯絡您,都是因為我有事求您。以後我會盡量經常來的。”


    “不用。”他搖了搖頭,說:“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招待你。”


    我便沒說話。


    他又問:“這次來是為了什麽?”


    我把家裏的情況說了,然後說:“我計劃等繁音一回來就把他綁起來,如果他能配合我,那就配合,如果不能就算了,反正一定要給他治病。在這期間,我希望您能幫我,安排一下,把我的兩個孩子送回我小時住的那裏,保證她們不受牽連。還希望您可以給我借點人,或者指條明路,我現在有些沒底,畢竟我沒有自己的勢力,所用的人都是繁音的人,不知他們會不會履行。將來經營,我也不知該怎麽安排。”


    他點了點頭,問:“你之所以跟蒲藍一起來,是因為你打算跟他合作?”


    “是。”我說:“我想和他合作,是因為他以為我救過他的命,為人……也讓我比較有底。勢力比較大,又是您比較認可的人。”


    “我認可他是有基礎的。”他說:“是你的結婚對象。”


    我沒說話。


    他沉默了許久,說:“給我燒點水,泡杯茶。”


    我便灌水,聽到他問:“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件事的風險?”


    我在打水的過程中思考了一下,坐下時才說:“考慮了。”


    他點了點頭,看著我說:“那你有沒有想到,這件事八成不能成功,而且單憑你跟蒲藍合作這一點,繁音就不會放過你?”


    “我想過。”我說:“所以,我希望如果我有三長兩短,您可以幫我安排孩子。如果到時韓夫人條件允許,就幫我送到她那裏,如果不能,就幫我把她們挑選一對人品好的養父養母。”


    他望著我,好久都沒說話。因為神態太過波瀾不驚,我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畢竟我心比較急,忍不住說:“爸爸,我沒有強迫您一定要幫我的意思,人我可以自己想辦法,隻希望您能幫我想想辦法。”


    他還是不說話,此時水燒開了。他慢慢地彎下腰,開始洗茶杯。


    我過去想幫忙,他卻推開了我的手,說:“你呀,真是跟你媽媽一模一樣,淨做些不過腦子,隻拚運氣的事。”


    我沒說話,心裏並不認同這種責怪。


    我想,我養父是不知道什麽是窮途末路的,因為他怕是並沒有過這種時刻。


    他便自己洗了杯,沏了茶,卻既沒有端也沒有品,而是倒進了杯裏,便靠回了沙發背上,望著我說:“孩子我給你安置。人我沒法給你,給了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本來是你自己抓你老公,為的是幫他治病,家庭和睦,我一介入,立刻就授人以柄,變成蘇家侵吞繁家的財產。”


    我說:“好。”


    “至於蒲藍,他倒是不錯,但你搞清楚,他一定會抓住機會,讓事情坐實。讓你即便不願意,也要被繁家趕出家門。”他說:“你總不會相信他願意幫你是出於真心吧?”


    我說:“那您願意幫我想想辦法嗎?人我可以不要。”


    “辦法?”他搖頭:“沒有更好的,看運氣吧。”


    我完全沒料到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或者說,完全沒料到他居然是這種態度,心裏真是……我問:“那我可以把孩子放到那邊嗎?”


    “隨便你。”他說:“但我看你不太喜歡那邊,這麽多年,沒見你回去過。”


    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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