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麽說林準易隻是利用了一下事情,沒有主謀這件事。”


    “不是的,是他主謀。”她強調說:“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男朋友有問題,他肯定也是被米雪那個集團派來一起整咱們的,而且手法都一模一樣。可是不是的,手法之所以一模一樣是因為林準易很聰明,他做成這樣正好讓你們不懷疑他!他就是要把我搞得很被動,然後趁機提條件,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我說:“我們的確這麽認為,而且各種跡象都表明的確是這樣。你男朋友的爸爸就是警察,而且負責這件案子,當時他們完全是一副就是要往死裏整你的態度,卷宗上也沒有任何事可以和林準易扯上關係。另外你男朋友被人救走了,你忘了嗎?歹徒還打暈了你。”


    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繼續說:“如果這件事是準易做的,那就意味著他的目標不僅僅是得到你,而是要顛覆咱們家,因為他明知道咱們家當時的情況有多麽艱難。我相信他人品不夠好,但不懷疑他的忠誠,你不能這麽說,知道嗎?”


    “我的確沒有證據,因為他很高明,他從小就很聰明。而且正是因為他知道你們不懷疑他的忠誠,他才專門這樣做,免得你們懷疑他。我也不懷疑他的忠誠,可是我爺爺說過,通常誰受益就是誰策劃,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他是受益的。”


    我不想太強硬地和她唱反調,雖然我不認同她的每一句。可我理解她恨林準易,也不想得罪她,畢竟還指望她可以幫我折騰小甜甜。於是我說:“話雖這麽說,可你畢竟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咱們就不占理。這件事我會關注,但你不要再亂說,免得自己被動。”


    她有些不情願,正要說話,我身後忽然傳來門響。


    我預感不妙,轉過身,看到林準易正站在門口。門大敞著,他臉色很差,比走之前瘦了很多。


    他手臂上依然戴著孝,盯著星星看了幾秒,在此期間,星星的臉上流露出鮮明的恐懼,偏過頭,回避了他的目光。


    看來是聽到剛剛的話了,我連忙站起身,還沒說話,林準易已經開了口,說:“太太。”


    “準易……”


    “我不娶她了。”他臉上寫滿委屈:“我這回英國。”


    前半句真的把我驚了一下,但後半句顯然是在鬧脾氣。他回英國有什麽用?他弟弟還沒找到呢。


    但我總得給人家台階,忙說:“準易,你別生氣,星星她隻是有誤會。”


    我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打斷:“不用有誤會,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我爸爸一生為繁家做事,我卻做出足以毀掉你們家族的事,既然如此,我還是回英國去。繁小姐放心,你擺脫我了。”


    確實是在鬧脾氣不假,我應該讓星星對他道歉,便彎腰,剛握住繁星的手臂,還沒開口,就發現她眼圈紅了,滿臉的委屈。


    算了。


    我知道她哭是因為自己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但正好可以用來歪曲,我忙活:“別哭了,他隻是說說氣話,又沒有怪你。”


    餘光看到林準易沒說話,也沒動,臉上的怒氣似乎少了許多。


    繁星也沒說話,一直掉眼淚。


    過了大約半分多鍾,才聽到林準易開了口,頗為平靜:“繁小姐,你不用這麽不擇手段,你早就不是那個我當初一心想長大之後娶回家的女孩子了。”我正要說話,他又道:“太太。”


    我隻得“嗯”。


    “我爸爸的確一直用心培養我接他的班,但這是因為他不知道,在他死後不到一個月時間裏,他家會從四口人變成一口。”他滿臉疲倦地說:“我是真的不想再做了,隻想做個普通人。”


    這正是我不能得罪林準易,甚至一定要讓他跟星星先在一起的原因。因為我不能讓別人覺得,阿昌為我們家破人亡後,我們連原本要聯姻的約定也不履行——雖然我的確是這麽計劃的。但那也是穩定之後的事。


    由此可見他依然是在鬧脾氣,我隻得輕輕地對星星使了個眼色,暗示她道歉。


    不情不願地看向了林準易,說:“對不起。”


    林準易沒說話,那些話任誰聽到都會非常不快。


    星星便咬了咬嘴唇,看著他的眼睛,極為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地說:“對不起,我不該那麽懷疑你,希望你不要生氣了。看在我傷剛好,腦子還糊塗,就原諒我吧。”


    林準易看來是打定主意拿捏她了,說:“你的傷可不是我造成的。”


    “是。”她臉色愈發難看:“怪我自己不聽你的提醒。”


    我覺得這話太刺激星星了,便看向林準易,說:“準易,受傷的事就……”


    “太太。”他又打斷我,失望地說:“我還是先走了。”


    好吧,雖然他的神態是柔軟的,是受氣的,但他的態度是非常堅決而且不留餘地的。他在暗示我,他還需要更多台階,否則他絕不下來。


    我真是頭痛,隻好撫了撫星星的被,說:“你進去之後,準易每天都在擔心你的安危,比任何人對你的關注都多。”這是真的,至少看起來是這樣:“你出事之後,他自責得不行,後來都是他親自監控醫院,連飯都沒空吃。你醒來之前,他有空就來看你,又怕打擾到你。你這樣懷疑他多傷人。”


    她心裏肯定不好受,但還是懂事地順著我的話開了口:“對不起。”她一邊掉眼淚,一邊艱難地說:“對不起……你不要走,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麽汙蔑你……我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這麽多。對不起,我錯了……都是我錯了。”


    林準易總算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出去了。


    我連忙把星星抱進懷裏,小聲說:“再忍一忍,乖。再忍一忍。”


    她沒回應,隻是一直哭。


    從病房裏出去的時候,坦白說,我心裏有一絲不舒服。我覺得林準易這樣實在太欺負人了,他明明知道她肯定會對他有偏見,也明知道我已經把她的想法否了,但他連話都不準人家說,非要利用自己的優勢一直把人家折磨到向他低頭認罪。


    這樣一來,可以確定他之前對我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以博好感為目的的以退為進,他這種性格根本就不會輕易放星星走。


    哪怕星星沒有利用價值,為了避免她被他逼死或者逼瘋,我也絕不能讓他倆結婚。


    心裏雖這麽想,我的行動還是得出去追林準易。他在門外不遠站著,依然滿臉疲憊。


    我過去說:“還生氣呢?”


    他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說:“有點難過而已。”


    這話肯定是真的,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來的。但我挺想跟你推心置腹地說幾句話。”


    他點了點頭。


    “她之所以對你偏見重,就是因為你曾經那麽對她。星星和你不一樣,我知道你父母很寵你,可她不是,從她出生到現在,可以說幾乎沒有人對她好過。”我說:“而因為你反複地對她做那種事,已經被她歸到壞人那一類了。當然,如果你不在乎這個,那我也確實不能把你怎麽樣,我總不能讓你回英國去。”


    他看向我,神色稍稍有些訝異。因為我太直白了,我們之間的強弱掣肘,一直都是存在,卻心照不宣的事。


    捅破是件很冒險的事,我也知道。


    他這才開了口:“以前是我錯了,對不起。”


    “如果覺得自己錯了,剛剛就不會那麽做了。誰聽到那種話都會覺得可笑,都明白她隻是太討厭你而有所偏見,沒有人會怪你,可是你還逼她。”我說:“我知道以現在的狀況來說,我除了幹巴巴地講道理,完全沒有能說服你的手段。隻是……她很可憐,準易,雖然你跟她一起長大,但你絕對想象不到她是個多可憐的孩子。你可以不寵她,但……”我也是沒有辦法了,事情需要圓回來,答應星星的事也要做到,兩邊都要為我所用才行。我跪了下來,說:“求你對她好一點,別再欺負她了,好嗎?”


    他一下子就慌了,彎腰扶我,一邊說:“太太,您不要這樣!”


    “你也知道我丈夫的情況。”我捏住他的手臂,示意他聽我說:“這麽多年,我飽受他的摧殘,一次次死裏逃生,這些你爸爸都看在眼裏。我知道你不是這樣,可我不想讓星星過我有過的生活,走我走過的路。你媽媽因為常年擔憂而患上抑鬱症,你肯定明白人可以有多脆弱。就算沒人疼她,沒人愛她,她也是好好的一個人,小的時候,也是聰明伶俐的孩子,現在卻搞成這幅樣子。我利用她挽救家族,變相地挽救我自己的人生,可我也怕,怕這是在毀掉她的人生。你總說你喜歡她,那你想想,如果全世界唯一一個愛她的人都要這樣待她,那她是不是因你的愛而變得更可憐了?”


    我知道星星肯定跟了出來,在某個角落偷聽,從她對繁老頭的事就看得出,她是個很有情義的孩子。


    我也知道林準易還不到二十歲,他還沒有徹底變得世俗功利,能夠被情感打動。


    我都知道,但這一番話,也是出於我的真心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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