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耳光也打完,蒲萄才開了口:“看樣子蘇小姐的良心已經被狗吃了。”


    我沒說話。因為不知道怎麽問比較不容易激怒她。


    幸好蒲萄直接提出了要求:“跟我來。”


    我跟著她下了樓,車已經等在樓下。


    司機下來開門,我還不想上車,問:“請問蒲小姐要帶我去哪?”


    蒲萄說:“配型。”


    “配型?”


    “他因為傷口感染造成肝衰竭。”她說:“需要考慮換肝。”


    這麽嚴重?


    我忙問:“還是因為兩個月前的傷口嗎?”


    “你以為?”她冷著臉說:“來配型吧,運氣好也許不用你。”


    蒲藍上次完全是被我害的,我去配當然理所應當,就是給他移植也肯定沒有問題。


    隻是那樣我必然不能再飛了,至少沒有民航會要我,因此才有點猶豫。


    蒲藍立刻露出嘲諷的笑容:“怎麽?蘇小姐害怕?”


    “不是。”


    “不是就快點上車吧。”蒲藍冷聲說:“我還以為蘇小姐是覺得我弟弟活該幫你吃槍子,又被困在地窖裏兩天。”


    算了,不飛就不飛,大不了我找個別的工作吧。


    我上了車。


    汽車開動,我問蒲萄:“他的狀態還好嗎?”


    “勉勉強強。”蒲萄不冷不熱地說:“我希望你能配得上,否則我們會一直找你的麻煩,直到我們覺得還清為止。而且,如果我弟弟死了,我就要了你的命,我覺得繁先生不會有意見,畢竟你跑誰家不好?非要跑來我弟弟家。”


    我便沒說話。


    也是可笑,明明是繁音發瘋,事情卻要我來解決。但硬要分析,我當然也有錯,我錯在沒有吃避孕藥,錯在太蠢以為我們能生孩子了,錯在沒有乖乖去流產。老老實實地去醫院就是了,免得受這皮肉之苦,也省得牽連蒲藍。


    從我們學校到醫院的車程有接近一個半小時,到時我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剛一進醫院門,手機立刻就響了起來,是繁音。


    我對蒲萄解釋了一聲,走到一邊接起來。


    繁音的聲音冷冷的:“司機說你不在學校。”


    “我在醫院。”我說:“蒲先生患了肝衰竭,蒲小姐希望我來參加配型。”


    繁音沒吭聲。


    “我會坐計程車回去。”我說:“應該會很快。”


    “把電話給她。”繁音的語氣已經降到了冰點。


    我知道他要說什麽,便說:“不用,這件事的確是我牽連了他,我也希望可以配得上。這樣就可以還他的人情。”


    “把電話給她。”他的語速比剛剛慢了一些,也更低沉有力,顯出了一些憤怒。


    “你要跟她說什麽?”


    “我讓你把電話給她!”他果然徹底怒了:“聽不懂?”


    “我說了!”我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他得肝衰竭完全是因為之前的傷口沒有處理好,那天我跟他的確是恰好遇到!”


    繁音又是一陣沉默。


    我等了一會兒,聽他還不說話,便說:“我掛了,拜拜。”


    “你剛剛說,”他陰鴆地開了口:“你希望配得上?”


    “是。”


    “好。”他說:“祝你夢想成真。”


    掛了電話,我跟蒲萄一起上了樓。


    蒲藍的病房在四樓,走廊裏十分安靜。


    蒲萄敲了門,一位護士打開門。


    蒲萄問:“我弟弟醒著嗎?”


    “剛剛睡了。”


    蒲萄點點頭,隨後問我:“你想進去看他一眼,還是想先去配型?”


    “看一眼吧。”


    坦白說,我這兩個月真的沒怎麽去想蒲藍,我一直都不喜歡他,何況他之所以與我有交集,是因為“蘇小姐”的身份。因為繁音的健康恢複得還算快,我總覺得蒲藍也沒什麽事,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嚴重。


    而且我身邊從來沒有人得肝衰竭,因此我這一路也並沒有刻意去想象他的情況。


    所以當病房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的雙腳就像被釘在了原地,腦子轟的一聲,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躺在床上,渾身插滿管子,鼻下接著氧氣管。他露在外麵的手是蠟黃的,臉色也是。我這個角度還可以看到一點他的臉,他的眼窩比平時陷得更深,似乎有著淡淡的陰影。他的嘴唇完全沒有血色,就是白。他的臉頰已經嘬腮,手指形同枯槁。


    如果我剛剛沒有聽到護士的話,肯定會覺得他現在已經死了。


    蒲萄沒有拉我進去,而是關上門,說:“別打擾他了。”


    我依然忍不住顫抖。


    如果我知道,那天翻進那道牆會惹來這個場麵,我寧可我什麽都沒有做,就被抓回去,被流產,那樣任何苦難都是我自己承擔,我至少沒有對不住任何人。


    出來後,我問蒲萄:“他這樣多久了?”


    “一個多月了。”她說:“我、我大哥和我爸爸的都不合適。其他人不願意配。”


    “為什麽?”家人的成功率明明更高。


    “我爸爸喜歡他。”她低聲說:“所以他們都希望他死。何況他是我爸爸養在外麵的女人生的,除了我,家裏沒人為他做主。”


    “原來如此。”


    “總之你最好期待自己可以配到。”她說:“否則隻好要你的命了。”


    “我也這麽希望。”


    配型的過程不算複雜,結束後已經是晚上八點。蒲萄說結果要等幾天才知道,合適會打電話通知我。”


    我坐計程車回了家,司機起先還挺高興,一直和我聊天。一直開到繁音的宅子附近時,他突然不說話了,後頸上淌下一滴冷汗。


    我付錢時他的手一直抖,搞得我十分好奇,問:“您曾經來過這裏嗎?”


    “沒有。”司機恐懼地說:“我從來都沒有來過。”


    “哦。”我說:“您看上去很害怕。”


    “不,我沒有。”


    我下了車,正要進院子,那計程車突然折返回來,司機放下車窗,問:“請問您方便跟我聊幾句嗎?就在這裏。”


    “方便。”我很好奇他怎麽突然那麽害怕。


    “有一天晚上我曾路過這裏,在這棟房子……”他指著大門口柱子的死角,說:“就是這裏。我看到有一個男人掐著一個女人的脖子。當時我落荒而逃,報警後他們已經都不見了,而這裏沒有人看到他們。剛剛您說地址的時候我並沒有立刻想起是這裏。我想隻是一場意外。希望您的心情不要被我的情緒所影響。”


    我忙問:“那您還記得那個男人長什麽樣子嗎?”


    “不,我不記得了,當時這個角落很黑,但那個男人很高。”司機擦著汗說:“我完全不記得了,對不起。”


    司機說完就走了,我失魂落魄地進了門,上車回別墅。


    我以為繁音會在家裏等著吼我,但他其實不在。我覺得他之所以阻止我捐肝,隻是因為我是他老婆,他老婆給他討厭的人捐肝會讓他沒麵子。至於我的健康,如果他會考慮,就不會把我踹下樓梯。


    我照例吃飯、讀書、睡覺。


    躺得迷糊時,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壓著個人,房間裏非常昏暗,我看不他的臉,隻能看到他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我不喜歡這種懲罰般的目光,閉上了雙眼。


    他便用手掌按住了我的頭,嘴巴重重地咬了下來。我也連忙咬他,在這個相互撕咬的過程中,我倆好似兩隻前世今生通通都有血海深仇的野獸,打算把對方撕開吞了才罷休。


    終於,他鬆了口。


    我也鬆了口,舔了舔嘴邊的甜腥味,問:“你要幹嘛?”


    “我要幹嘛?”他依然使勁按著我的頭,手指巴著我的頭皮,扯得我頭發劇痛:“我想做了你。”


    “哦,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我笑了一聲。


    他的手突然卡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身體跟著就是一抖,隨後才發現他並沒有用力,隻是卡在那。


    但我相信他會用力的,那就讓我死個明白。我軟下了口氣,問:“是因為我去配型嗎?”


    他不吭聲,依然那麽仇恨的盯著我,他頭發上冰涼的水珠掉在了我的眼皮上,流進我的眼睛裏,刺得我的眼珠有些不舒服。


    “配型結果還沒出來呢,我跟他不是親戚,所以肯定不符合。”我說:“你別太敏感。”


    他沒說話,依舊那樣狠毒地盯著我。


    “何況就算配型合適。”我感覺他的手在收緊了,但我還是要堅持說完:“肝移植也隻是切一半而已,通常幾年之後就會長好。呃……”


    他扼得我說不出話了。


    許久,他冷笑了一聲:“一半而已。”


    我還是說不出話,幸好還可以呼吸。


    “明天一早就給你安排手術。”他鬆了手,嘲諷地說:“把那一半掏出來。”


    我忙問:“你要它幹嘛?”


    “配麵包吃。”他用手掌連拍幾下我的臉,咂咂嘴說:“大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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