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去,韓先生便挪了挪,讓我坐到他倆中間。


    坐下之後的感覺有點奇怪,因為我從來沒有坐在一對夫妻的中間過,這感覺就像個小孩子。


    韓夫人問:“怎麽沒回病房休息?”


    “病房裏太悶了,我想出來走走。”


    “一邊哭一邊走啊?”她說著,用手抹了抹我的臉。


    我沒說話。


    她又問:“音音又欺負你了?”


    “沒有。”我不想說這個話題:“您對這件事怎麽看?”


    “又得帶他去醫院看看了。”韓夫人說:“第二人格以前沒有暴力傾向,突然這樣讓我很不安。”


    “您覺得是第二人格幹的?”


    韓夫人冷笑了一聲:“第二人格一直恨我。”


    “恨您什麽?”


    韓夫人沒吭聲。


    看來是我問錯了,畢竟我跟他在鬧離婚,也沒有孩子,雖然是一家人,但也不算特別親近。涉及機密的事當然不會對我說。


    但韓夫人的話讓我很不舒服,便繼續之前的話題追問:“所以您確定動手的是第二人格?”


    “嗯。”


    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個……


    韓先生卻說:“我進去的時候感覺他的狀態很不對勁,不像是任何一個人格。”


    我又燃起了希望,問韓先生:“您是不是也覺得他有第三個人格了?”


    “這倒沒有。”韓先生說:“但他畢竟有這種病,也許隻是突然失控。”


    “突然失控怎麽會目標那麽精準?”韓夫人的意見完全跟他相左:“我覺得是第二人格。”


    “徐妍……”韓先生使勁用眼睛看她。


    韓夫人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顯然,韓先生的話也隻是因為我在場,他倆的想法或許是一樣的。


    韓夫人和繁爸爸肯定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他們做出的判斷應該不會錯得太離譜。但繁爸爸一心糊弄我,不肯跟我說實話。韓夫人的看法可能是她的真實想法,但畢竟沒有經過醫生。


    我問韓夫人:“他以前去過醫院嗎?”


    “去過很多次。”


    “那醫生都怎麽說?”


    “大部分醫院都不肯相信他有第二人格,也不覺得他有嚴重的精神問題,有的甚至認為人格分裂症這種病是杜撰的。”


    我想起小甜甜跟我說過的話,便問:“是因為第二人格從來沒有在醫生麵前出現過嗎?”


    “嗯。”韓夫人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扭頭問我:“如果獨立地看待,你覺得第二人格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很單純很可愛。”


    “還有呢?”


    “很善良很溫柔。”


    她笑著問:“沒有負麵?”


    “負麵……”唔,硬要說那就是:“有點膽小,不過他畢竟……小嘛。”


    韓夫人沉默了一會兒,說:“人格分裂症這個說法是以前有一位醫生得出的,但他隻跟第二人格聊過兩次天,不久後就被音音殺了。”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想搞到的有關病情的資料,沒想到得來的如此容易。


    但此刻的我內心很想嘲笑自己:我沒那麽想讓小甜甜取代他了。


    這事特別可笑,我甚至還沒有開始行動。


    我問:“是被哪個人格殺的?”


    “第一人格。”韓夫人說:“那位醫生研究過他的狀況之後,提供了與其他醫院不同的思路,他覺得可以假定他真的患有人格分裂症,那麽第二人格一定是一個相當謹慎的人格。所以他讓繁盛給他做了假身份,把他帶入繁家,跟在音音身邊觀察他,為了防止第二人格發現這件事,繁盛甚至沒有告訴我。他死前曾跟繁盛聊過,他說第二人格比他想象的更加謹慎,他覺得他之前的看法沒有錯,第二人格的確是在逃避檢查。”


    “沒錯。”我說:“他的確這麽跟我說過!”


    韓夫人立刻看過來:“他親口對你說過?”


    “是!”


    我連忙把小甜甜所說的那些話對她講了一遍,她立刻就笑了:“這麽說那個醫生的判斷沒有錯?”


    “你們以前不相信他嗎?”


    “當然不相信。”她苦笑了一聲:“他還說,如果第二人格是一個獨立的人,他不會喜歡跟他接觸,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很不穩定,非常聰明,有點危險。”


    難怪她不信。


    “他說的全都是他自己的感受,一點依據也沒有。”


    “對啊。”韓夫人笑著說:“其實剛剛告訴你,隻是想讓你明白,這是病,音音隻有一個,第一人格當然不完整,但他至少最接近真正的音音。”


    我……


    “你喜歡第二人格,但那根本就不是繁音。”韓夫人握住了我的手,說:“我希望你喜歡第一人格,雖然他很糟,但他比第二人格更真實,他跟第二人格的區別,就像是月亮,他在天上,第二人格在水裏,水裏的那個像,但你得明白,真正的月亮是天上的那個,也是因為有天上的,才會有水裏的。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不愛天上的那個,那你就換個人去愛,因為你不愛‘繁音’這個人,那你有權自由。”


    雖然有點拗口,但她的意思很好理解。


    可要我怎麽去接受?我見到的,摸到的,感受到的,完完全全是兩個人。我還覺得她的看法對小甜甜來說很不公平,好像帶著歧視似的,這讓我有點不舒服。


    於是我問:“韓夫人,您不喜歡小音音,是因為他不認得您嗎?”


    她笑了一下,說:“理由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可他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啊。”我說:“第一人格一直在打我,一直在欺負我,可第二人格沒有。而且跟我談戀愛結婚的都是第二人格。您這樣說,我覺得您是在嫌棄他。”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如果第二人格不是人格,而是一個寄生在他身上的靈魂,你還覺得那是我兒子嗎?”


    “不會。”這個類比不合適:“他明明有小時候的記憶。難道那些不是真實發生的嗎?”


    “我不知道他記得多少,更不知道是不是全是真的。繁盛說他隻記得跟他以及後母呆在一起的部分,那部分我完全沒有參與。”韓夫人說:“你說我嫌棄他,我知道你用的這個他一定是表達人的他。可我用的是表達物體的它。不瞞你說,在我看來,它就是我兒子的精神腫瘤,腫瘤也是我兒子身上的肉,可我能將它視為我兒子的一部分麽?我希望它消失。”


    韓先生說了一聲:“徐妍。”顯然是想阻止她。


    “我覺得還是表明立場的好。”韓夫人說:“你沒有經曆過心理治療,不知道它的手段,它不是輕易可以逃避掉的,需要很強的心理素質,而第二人格能夠做到從不露麵,這就相當於一條狗在麵對肉包子的引誘,卻從不撲上去。而在我的個人立場上,我堅持相信打我的並不是音音,所以我所認可的可能性隻有兩種,第一是音音有了第三個人格,第二,是第二人格的行為。如果是前者,音音不會完全不告訴任何人,因為這意味著他的病已經開始進一步失去控製。所以我認為是後者。而你還記得吧,繁盛告訴咱們,他隻有十歲,我認同他之後對你說的話,也許他的記憶隻有十歲之前的一部分,但他不是今天才分裂出來的,雖然我們誰都不知道他是哪天開始出現,但他的確已經出現了幾年,他也在成長,心智在逐漸健全。可能是因為這樣,你覺得他很像一個‘人’,可這兩件事都非常病態,我寧願相信它隻是個症狀,一顆腫瘤。”


    我無言以對,且被她說得渾身發冷,想哭得不行:“韓夫人,且不說打你是不是他做的,就算是,這天之前他也沒有傷害過你吧?你不覺得你的看法對他來說太殘忍了嗎?”


    “一點都不殘忍,這是事實。他的性格既不像我,也不像他爸爸。你不要覺得繁盛現在是那種樣子,第二人格就很像他,他隻是生活太無聊逗逗你們。音音現在的行事作風跟他年輕時沒什麽區別。”韓夫人說:“我知道這些話會讓你傷心,可我知道你在為了這個人格而堅持留在他身邊,所以,我覺得想通這個對你有益無害。就算他存在一生,他也不是‘繁音’,何況我們一直在盡全力讓他消失。”


    我真的受不了她這些話,我覺得很過分,很冷酷。我覺得她就是很自私,她覺得認識她的那個才是她兒子,我由此開始理解小甜甜對她的討厭:“所以您是在告訴我,一切都是小音音的錯,您是他母親,自己的兒子人格分裂,您竟然沒有一點責任?”


    韓夫人沒說話,靠到了椅背上。


    韓先生說:“她隻是希望你不要為了對第二人格的感情而勉強留在音音身邊,能走就走吧。”


    “我明白這個意思。”我看著她的臉,質問:“就基於您的邏輯,第二人格是從第一人格的身體中分裂出來的,可他完全不愛您,如果是他打您,這就能證明他很恨您。這是不是意味著,如果他沒有分裂,他對您的感情就會非常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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