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嫦坐在椅子上,燭火在她臉側晃動,一瞬間,她似乎老了十歲,鬢角都生出兩根白絲來。


    她撐著腦袋歎息半晌,聲音都是隱忍的哭腔,放在膝頭的手慢慢捏緊成拳,言辭頗為悔恨,


    “當年我就說不要答應這門婚事,汀蘭沒吃過苦,不懂後院彎彎繞繞,張爭鳴遇到事情拎不清,懼怕家中長輩,又總覺得欠著二房那邊,婚後定然會讓汀蘭委屈。”


    謝汀蘭是她頭一個女兒,頑劣的謝浮光氣得她幾乎吐血早亡,汀蘭從小就乖巧。


    在閨中時候誰不羨慕她有個嫻靜溫婉的閨女啊,人心都是偏的,她一直都更疼惜謝汀蘭。


    謝與歸,謝春和都是吩咐下人養著,有什麽也是讓謝浮光去看一眼。


    謝汀蘭有些頭疼腦熱,她都是要親去走一趟的。


    就算是謝汀蘭嫁人後開始拎不清,她也是能來都來,自己被氣死,也是要安排人來給她撐腰。


    謝知義也是抹眼淚。


    心裏難過極了。


    一點征兆都沒有,他都不敢想謝汀蘭性子,是怎麽斬釘截鐵地朝著自己心窩子捅了一刀!


    哪的多疼啊。


    “汀蘭和爭鳴青梅竹馬,浮光也說離得近方便走親戚,老太太也覺得這門婚事於公於私都不錯,我……我的汀蘭啊,怪我,怪我們當時嗬斥她。”


    謝汀蘭這五年在張家後宅總是忍氣吞聲,一次次地讓他目瞪口呆,恨鐵不成鋼。


    到張爭鳴回來後,更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是真的被鬧得要死掉了,甚至被氣得還說,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閨女……


    若是,若是他們能夠更關心謝汀蘭,這件事一定就不會發生了。


    “別覺得我們對她好,她就會好好的。”薑雲嫦眼淚默默地掉,


    知女莫若母,她深吸口氣,“她心中隻有張爭鳴,其他的人在她眼中什麽都不是,她就是要報複張爭鳴,懷著孩子去死,是對整個平陽侯府最大的報複。”


    平陽侯府子嗣艱難。


    現在要他說,就是老天爺給侯府降報應呢!


    謝汀蘭呢,今日是在最後一搏,想要看看張爭鳴對她是否在意。


    她想要張爭鳴愛她,在乎她,心裏眼裏都是他。


    要張爭鳴來哄著她,給她端茶行禮賠罪道歉。


    就算所有人都認為是她要對丁瑕瑜做什麽,張爭鳴會和所有人為敵來保護她。


    情愛對她來說,比一切都重要。


    比活著的爹娘弟妹還有親兒子都重要千倍萬倍!


    說得好聽是情種,說得難聽是蠢貨。


    為了男人去死,真是一點沒將真正心疼她的人放在心中。


    張爭鳴這個人,是有些情愛腦子,所以,他們一開始也覺得,這兩個人應該能過幾年太平日子的。


    到底天不遂人願,張爭鳴去北地經曆了腥風血雨的,看事情早就和五年前不一樣了。


    謝汀蘭對他的認知都還停留在五年前。


    她愛的是五年前的張爭鳴,而現在回來的是五年後的張爭鳴。


    張爭鳴會因為謝浮光救他一命,不管愛不愛,總是會護著一輩子。


    偏偏,謝汀蘭要的是心。


    人心易變的道理,謝汀蘭覺得她不會遇到。


    她要求張爭鳴給她的愛一點雜質都不能摻和進去,所以她忍受不了和人分丈夫。


    明明送她出嫁的時候,她就說了,她大約是享受不到丈夫專心致誌地喜歡太久,這時候後宅女子都必須明白的道理。


    這些年見麵也告訴她多次,要做好張爭鳴回來後,和她想的不一樣。


    這件事誰有錯了?


    世人最後隻會覺得,謝汀蘭小心眼,容不下妾室,明明知道侯府子嗣艱難,還要霸占著丈夫,自己不能生,也不讓別人生。


    都會來唾棄她。


    死了,屬於白死了。


    即便今日真的阻止了,明日謝汀蘭也會來這出戲。


    現在閨女沒有了,留下的心願她這個做母親的必然要替她達成。


    薑雲嫦非要為了閨女計一計,“若是老太太要鬧就拖著,反正丁如故也要來了,這時候妻妾的家人擰成一股繩也是好的。”


    謝知義也點頭,“對,不能讓汀蘭白死了。”


    ***


    與此同時,為玉在城門口,她望著遠處,等著丁如故的出現。


    姚媛趴在馬車窗戶也跟著看,咕噥說:“怕是要入夜去了。”


    “不會,最遲中午就會到。”為玉心中算著時辰,快馬加鞭一夜足夠到了。


    瞧著遠處揚起的塵埃,小跑了上去。


    是丁如故的人馬。


    為玉揮手,“丁老板!”


    丁如故認得為玉,拉住韁繩,身上風塵仆仆,“你來做什麽!我侄女說你是好人,因此我對你客氣了些,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


    前腳走,後腳丁瑕瑜就去閻王殿閑庭漫步了?


    為玉走到他麵前,也不多廢話,“丁老板,能否移步去馬車上說些隱秘話。”


    “誰的意思?”丁如故問。


    為玉說:“國公府的意思,丁老板來得快,大約不知道,昨夜世子夫人自戕了。”


    她停頓了下,讓丁如故消化這句話。


    丁如故攥緊韁繩的手一鬆,好半天又一寸寸捏緊了韁繩。


    為玉這才繼續說:“現在侯府要利益最大化,丁老板家裏有錢,侯府肯定不會放走丁姨娘,留著丁姨娘,也算是留住了一座金山,因此,還請丁老板暫時放下心中成見,和國公府一起對付侯府。”


    丁如故沉聲,“張爭鳴呢?他也死了,妻子死了,我侄女給他懷的兩個孩子也沒了,他有什麽臉活著?”


    為玉說著張爭鳴,真是氣的嘴角都要衝火長出燎泡,“暈死了,還沒醒來,大夫說驚懼過度,又哀思過重,一時半會醒不來。”


    還挺會暈的!


    “廢物,這種東西不是靠著分謝家兩個人的軍功,如何能榮耀加身。”丁如故說,翻身下馬,“瑕瑜可有性命之憂?”


    “保住了命,需要好好養著,短時間內不能做母親了。”為玉看停在馬車前的人,抬手請還沒出口,丁如故袖子一甩,已耷在她掌心下,是要攙她上車。


    為玉有點懵,還是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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