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有軍屬在附近的棉紡廠打零工,一天工作十小時,一個月工資一百塊。


    而黨彩霞幫忙摘蘋果,從頭到尾不過也就六七天而已。


    秦舒窈每天管三頓飯,有菜有肉油水很足,快趕上過年的夥食了!


    真要算工錢,一天五塊錢足夠了。


    黨彩霞滿手的洗衣服沫子,她胡亂在衣服上蹭了幾下,就要將錢掏出來還給秦舒窈。


    “大姐,這錢你必須收著,我還要請您幫忙呢!”


    摁住黨彩霞掏錢的手,秦舒窈誠懇說道:“我要出遠門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


    “您在軍屬中有威望,我出遠門這段日子,還得勞煩您多幫襯著耿颯,一起照顧我家。”


    黨彩霞看似粗獷沒文化,實則是個極其通透聰明的女人。


    她一眼就看穿了秦舒窈眼底那一抹決然,她見過這樣的眼神。


    在自己的丈夫白滿銀眼中,在那些奔赴戰場的官兵眼中,都有這樣的決然。


    就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


    “妹子,你要幹什麽!”


    黨彩霞一把抓住秦舒窈的手腕,驚聲說道:“你……你該不會是想不開要做傻事吧?”


    她做軍屬許多年,什麽世態炎涼都見過了。


    曾有一對小夫妻,結婚不到半個月,丈夫便奔赴戰場,這一別,就再沒回來。


    得知愛人犧牲,新婚妻子不哭不鬧,像是沒事人似的安頓好家中一切,便孤身奔赴丈夫犧牲的地方……


    她去了丈夫駐紮的營區,她躺了丈夫躺過的行軍床,喝過丈夫在信裏提及的山泉水……


    做完這一切,她在無風無雨的夜晚,靜靜躺在丈夫的墓碑前,永久的,睡了過去,無畏奔赴自己的愛。


    她的死是無聲的,又是震撼的。


    前線已婚官兵紛紛給家中妻子來信,再三哀求她們要好好活,否則他們流的鮮血、付出的生命就沒了意義。


    此時,秦舒窈像是在托孤,讓黨彩霞心慌不已。


    “更何況,陳連長還好好好活著呢!”


    黨彩霞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秦舒窈很感動,也很感激。


    “嫂子,您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殉情呢?”


    她笑著說道:“我爺爺奶奶需要我養老送終,虎子兄妹也需要我撫養長大,肩上的責任這麽重,我哪裏敢死呢?”


    “現在水果生意剛有起色,我打算出去闖一闖!”


    聽到這話,黨彩霞將信將疑。


    “你沒騙我吧?真的是外出做生意?不是做傻事?”


    秦舒窈笑出了聲,她挽著黨彩霞的胳膊開著玩笑。


    “男人而已,哪至於讓我尋死覓活呢?您說是不是啊,大姐!”


    花了兩三天的時間,秦舒窈便將家中大小事務安頓妥當。


    臨走之前,她托了關係將餘翹楚從看守所保釋出來,並打聽到張靈芝現如今的情況。


    不得不說,這女人是個狠人。


    她為了不去拘留所,硬是將已經愈合的傷口再次撕裂,甚至還自己捅了自己一刀,聽說血流了一床。


    這個狠人現如今還住在醫院裏,由警察二十四小時監控。


    駝山縣的警察已經趕來,還帶著張靈芝犯罪的證據,是她與老光棍交易的明細往來。


    她花錢收買老光棍綁架囚禁了餘翹楚,卻又害怕老光棍反悔倒打一耙,於是就和對方簽了所謂的協議書,上麵留有雙方手印。


    原本這協議書被她藏在張家祠堂的靈牌後麵,直到前些日子村委會翻修老建築,村長馬闖英發現了這些罪證,忙交到了警察手中。


    “雖然老光棍死了,但張靈芝犯罪的證據鏈依然完整,按照她這個犯罪情節,起碼也得服刑五年以上!”


    這是警察的原話。


    秦舒窈知道,張靈芝服刑五年並不能彌補餘翹楚遭受過的嚴重創傷,可這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餘翹楚一口飯嗆在嗓子眼。


    片刻,她放下碗筷奔到外麵,在蕭瑟的秋風秋雨中,她一陣咳嗽,隨即低低哭出聲來。


    她哭自己悲涼的命運,又哭自己沒有被命運完全拋棄。


    秦舒窈是她的救贖,是將她從鬼門關邊緣拉回人世間的恩人。


    耿颯想跟出去安慰餘翹楚,秦舒窈卻攔住了她。


    “讓她好好哭一場吧,哭過了,丟掉了心靈枷鎖,她才能繼續往前走。”


    秦舒窈一晚上沒睡,天微微亮時,她拎著提包出了門,搭乘著老鄉的拖拉機,抵達了汽車站。


    每天清晨,有一班從縣城開往省城的長途汽車,票價五塊錢,行程約三個多小時。


    待下車時,秦舒窈已經吐了好幾趟,隨身準備的幾個塑料袋都用光了。


    “車站小偷多,大家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財物啊!”


    售票員大聲吆喝著,一遍又一遍提醒旅客。


    暈車嚴重的秦舒窈壓根兒沒聽到這些提醒,昏昏沉沉下了車,雙腿幾乎站不住,她索性直接坐在馬路牙子上休息。


    “哎喲!”


    忽然,一個年輕女孩撞在了秦舒窈身上。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忙不迭站直身體,一臉誠懇給秦舒窈道歉。


    “沒關係!”


    秦舒窈原本就渾身無力,此時被女孩撞得頭暈眼花,她擺了擺手,打算再休息會兒。


    女孩很快就走了。


    女售票員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重重晃著秦舒窈的肩膀。


    “哎,你還在這裏發愣呢?你東西被偷了!”


    聽到這話,秦舒窈一愣。


    她摸了摸自己懷裏的提包,說道:“包還在呢……哎,怎麽有道口子!”


    提包被人用鋒利的東西劃開一道口子,那個裝有一千塊的信封沒了!


    “剛才還沒下車,我就提醒你們保管財物,這汽車站裏裏外外都是小偷,你這姑娘,怎麽不聽話呢!”


    女售票員很是無奈。


    其實從那個女小偷撞上去時,她就看清了一切,隻是這些小偷都有同夥放哨,她也不敢得罪。


    秦舒窈雖然活了兩世,但其實並沒有真正踏入過社會。


    上一世的她年紀輕輕就被張家囚禁虐待,到死都沒有離開過張家村。


    這一世嫁給陳啟瀾,他用自己寬厚的臂膀替她撐起一片無憂天地,讓她根本不知道世道險惡。


    小鎮生活雖然也有雞毛蒜皮的矛盾衝突,但都僅限於柴米油鹽,哪裏有這種偷盜甚至搶劫的事情發生呢?


    秦舒窈也顧不上暈車帶來的難受了。


    她茫然無措站在人來人往的長途汽車站,想要找到那個女小偷,可人海茫茫,她哪裏還找得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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