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聲,陳啟瀾重重躺在床上,後腦勺和床板親密接觸,動靜有點大。


    “咚咚……”


    像是為了呼應陳啟瀾腦袋撞床板的動靜,門外傳來兩聲更大的咚咚聲,還有黨彩霞的驚呼。


    “陳連長,小秦,快起來,耿家出事了!”


    耿家?耿颯家?


    瞬間,房間裏旖旎的氣氛被打破,秦舒窈一個骨碌翻身坐起。


    手撐錯了地方,讓剛起身的陳啟瀾一聲悶哼,跪在床上捂住了自己的襠。


    “媳婦兒,你……太狠了!”


    秦舒窈匆忙套著衣服,頭也不回說了句“不好意思”,順便將陳啟瀾的衣服扔到他臉上。


    已經晚上十一點多,耿家被幾十道手電與油燈的光芒照亮,而在院子裏,橫躺著一具還在冒血的屍體。


    秦舒窈進門看到這一幕,被嚇得一聲尖叫,下一刻便被陳啟瀾摟過來,遮住了她的眼睛。


    白滿銀等幾個軍人已經將案發現場保護起來,把看熱鬧的老百姓都驅散到院子外麵。


    雷淑慧眼神呆滯坐在地上,雙手沾滿了血,身邊還扔著一把帶血的砍柴刀。


    看到陳啟瀾時,她像是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撲了過來。


    “啟瀾,我不是故意要殺死她的,是何秀珍半夜翻進我家,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在雷淑慧斷斷續續的描述中,眾人終於知道事情的大致經過。


    耿颯離開家之後,爛攤子都落到了雷淑慧身上,她受不了高家人的頤氣指使,便找來娘家弟弟將何秀珍母子三人趕走了。


    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誰料今晚何秀珍忽然從後牆翻進來,刀子直接戳在雷淑慧的脖子上。


    “你女兒和我兒子還沒離婚呢,我還是耿颯的婆婆,這個家還有我一半!”


    “是你自己說結婚後錦梁才是這個家的男主人,你不能說話不算數,你今天要是不同意我們娘仨搬回來住,我就捅死你!”


    “反正我有精神病,我早就打聽過了,就算我殺了人也不犯法!”


    ……


    雷淑慧也不是省油的燈,在爭鬥中抄起砍柴刀絕地反擊,竟直接剁掉了何秀珍的腦袋……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秦舒窈心裏一陣恍惚後怕。


    今天被張靈芝弄得心煩意亂,以至於她差點忘了上一世的今晚就是耿家出事的日子。


    耿家死了人,隻是死去的人不是何秀珍,而是無辜的耿颯!


    本以為這一世高錦粱入獄、高家母子被趕走就不會再發生人命案,可還是難以逃脫命運的安排。


    對於鬼差來講,誰死誰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必須要有一個魂靈被勾走!


    “哎喲,你說雷嬸兒也夠手黑的,給點害怕讓她走就行了,幹嘛要殺人呢!”


    “不管怎麽說都是親家,把人家掃地出門本身就是她不對!”


    “耿颯心狠手辣把自己男人送進監獄裏,雷嬸兒把親家殺死,嘖,誰沾上耿家誰就沒好下場!”


    ……


    幾個看熱鬧的婦女在人群裏幸災樂禍,全然沒有半點同情心。


    秦舒窈原本想裝作聽不到,可聽到這些婦女將耿颯卷進來一起時,她心底的怒火終於爆發了。


    “放你娘的臭屁!”


    秦舒窈指著那個說耿颯心狠手辣的婦女,怒聲叱罵。


    “耿颯做錯了什麽?被家暴的人是她,被婆家丈夫壓迫的人是她,她憑什麽不能反抗?”


    “還有,你們給我搞搞清楚,把高錦粱送進監獄的人是我,你們欺負耿颯算什麽本事?”


    在那一夜之後,小鎮上關於秦舒窈的謠言滿天飛,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她從未分辯過半句。


    她不屑和這些嚼舌根的婦女爭辯,因為她有陳啟瀾做靠山,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可耿颯不同。


    耿家沒有男人,雷淑慧也很快就要被警察帶走,這偌大的耿家,隻剩下耿颯一個弱女子苦苦支撐了。


    這些婦女不就是欺負耿颯沒有靠山,就算她們將唾沫星子吐到耿颯臉上也沒人會替她出頭做主嗎?


    人性的惡,在這些人身上詮釋得淋漓盡致!


    “喲,你還替耿颯說話呢,你就不怕她搶走你男人嗎?”


    “咱們全鎮誰不知道耿颯和陳連長當初……哎,這可不是我造謠,這些都是雷嬸兒親口說的!”


    “耿颯新婚就守活寡,以後咱們可得把自己的男人看好咯,千萬別被耿……哎喲,你打我!”


    那個說耿颯守活寡的婦女話音未落,就被一記耳光抽得差點撲倒在地。


    她回過神來,捂臉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秦舒窈,表情都是扭曲的。


    “你……你敢打我!”


    秦舒窈抬起下巴冷笑。


    “打的就是你!今天我還就殺雞儆猴了,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聽清楚了,誰以後再敢造耿颯的謠,我扇腫你們的臉!”


    有人還不服氣,把陳啟瀾扯進來意圖挑撥離間。


    “陳連長,這老婆可不能慣著,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然她可就要騎在你頭上拉屎了!”


    陳啟瀾神色冷峻,隻掃了那婦女一眼,就嚇得她噤聲了。


    “你在家虐待公婆打壓妯娌,你男人怎麽不把你打死呢?”


    看到秦舒窈被人圍攻,黨彩霞衝出來,指著那個挑撥離間的婦女怒罵。


    “耿家出了事兒,又沒有男人撐著,本該是全鎮鄉親上下一心幫耿颯渡過難關,你們卻在這裏看笑話!”


    “天道好輪回,你最好盼著你家別出事!”


    耿颯接到消息趕回家時,正好聽到秦舒窈那些維護自己的話。


    這些年,她被母親當成一個男孩來培養,她從沒享受過被人嗬護的滋味,都是她在努力替別人撐傘。


    當初那些看著她長大、與她母親關係親密的嬸嬸大娘,此刻卻恨不得推倒耿家最後的牆。


    而護在她麵前的,竟然是與她有過節的秦舒窈,還有那些來自外鄉的軍屬!


    耿颯從人群裏擠進院子,輕輕捏了捏秦舒窈的手。


    “謝謝!”


    她笑笑,極為平靜走到母親麵前。


    像是抓住了最後的稻草,雷淑慧一把抓住女兒的手。


    “你救救媽,我不是故意殺人的,我……我不想坐牢!”


    耿颯以為自己會害怕屍體,可看到何秀珍那恐怖的死狀,她的心竟然無比平靜冷漠。


    “警察很快就來了,到時候讓你怎麽配合你就怎麽配合,你別慌!”


    她半跪著,輕聲安撫著自己的母親,眼底帶著不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滄桑與疲倦。


    “對不起,我錯了!”


    雷淑慧伏在女兒懷中,當著這麽多圍觀者的麵,終於撕心裂肺哭出聲來。


    “我不該強迫你和高錦粱結婚,我不該一次次容忍高家人的得寸進尺,我不該,不該為了麵子而讓你受了很多年委屈……”


    耿颯挺直腰背抱著母親,任由她伏在自己懷中哭泣認錯。


    她等了許多年,終於等到母親這句“對不起”,可她沒有半分喜悅,隻有無邊無盡的麻木與空洞。


    “對不起”有什麽用呢?


    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已經被毀滅,再也無法重來!


    一整夜,小鎮都鬧鬧哄哄。


    警察來了一波又一波,等抬走屍體帶走殺人嫌犯時,已經天色大亮。


    雷淑慧神色冷靜,她甚至有種鬆口氣的暢快感。


    “不要找關係救我,一切都聽從公家的判決!”


    臨上警車時,雷淑慧叮囑著耿颯。


    “最開始我很害怕,我甚至想動用一切關係來給自己開脫,甚至……甚至讓你豁出臉找陳啟瀾來就救我,可現在我想明白了!”


    雷淑慧平靜笑笑。


    “殺死何秀珍挺好的,高錦粱坐牢,何秀珍死了,就再也沒有人欺負你了。”


    “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了結這一切,這是我的報應,我認!”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銬和腳銬,雷淑慧最後環顧自己生活了許多年的故土。


    她年紀大了,或許這一別就是永遠。


    “若是我被判了死刑被槍斃,你隨便找個地方挖坑將我埋了就好,別和你爸合葬,我怕髒了耿家列祖列宗的名聲!”


    “以後……這個家就剩你一人了,你好好過日子,別像媽一樣犯傻。”


    雷淑慧抬頭看到人群裏的秦舒窈。


    她遙遙與她頷首致謝,說道:“小秦,雖然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我還是想厚著臉皮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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