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眉鼠目小賊子,隻敢蒙麵示人。”


    周逸戲謔的聲音響起。


    吳猛終於想起。


    這位錦衣公子,從身形看,正是先前出手救馮府兩娃的蒙麵人。


    想來,殿下和胡蝶姑娘與他都是相識。


    錦衣公子嘴上不輸陣,反擊道:


    “文文弱弱大丈夫,總躲女娃身後。”


    胡蝶的聲音頓時響起,不依道:


    “章大哥,你瞎說。哪次打架,不是你被殿下胖揍?”


    “我被胖揍,還不是因為,被胡蝶姑娘你摁在地上?”


    “哈哈哈,女孩發育早。章彭祖,你打不過胡蝶不算丟人。”


    “哎,咋就我打不過她不算丟人?周逸,好像你能……”


    “我家殿下,當然能!”


    “嘁,可拉倒吧。”


    ……


    司玄,吳猛等人豎起耳朵,聽車廂內三人熟絡地聊起童年。


    帶著童真的純潔友誼,聽得所有人嘴角含笑。


    歡快的吵鬧中,錦衣公子的身份很快浮出水麵。


    他叫章彭祖,是官宦世家章家的獨子。


    幼時。


    在馮吉關照下,周逸和胡蝶總算沒死在庭獄中。


    兩歲時,適遇武皇大赦天下,得以解脫出獄。


    彼時,周逸身子骨極弱,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


    太醫診斷後,頭搖得像撥浪鼓。


    直言道:能不能活下去,要看天意。


    胡蝶母女非大乾人氏,原本打算回故國。


    然而,


    從繈褓開始,周逸便一直由胡母喂養,與胡蝶作伴。


    如果更換乳娘,他活下去的幾率更小。


    於是。


    馮吉從本就不寬裕的家資中,抽出一部分,雇傭胡母哺育周逸。


    五歲被送往涼州司家之前,馮吉又自費送周逸和胡蝶進書塾就讀。


    書塾中,有個小霸王,就是章彭祖。


    三人,因此結緣。


    ……


    親王的馬車,不但豪華,而且寬敞。


    三人同坐,不僅不擁擠,還顯得很寬鬆。


    “胡蝶姑娘,嘖嘖嘖,好漂亮喲。”


    章彭依舊如兒時,嘴裏口花花,道:


    “上一次,哥說長大娶你,現在仍有效,要不要考慮一下。


    “本公子,現在可是光祿左侍郎……


    “哎喲!”


    胡蝶一抬手,章彭祖下意識歪頭躲閃,一頭撞上車廂壁。


    雖然毫無功力在身,胡蝶一抬手,金丹修為的章彭祖仍下意識閃避。


    純屬,兒時被打出心裏陰影。


    “咯咯咯……”


    百靈般的笑聲,灑落整條大街。


    鬧夠了,周逸收起笑容,問:


    “找孤,何事?”


    雖然蒙麵一路尾隨,章彭祖的行蹤,從未逃出周逸“視野”。


    “當然是,來投靠!”


    章彭祖甩開折扇,翹起二郎腿,道:


    “十五年前,老子……老章我說過,你若封王,定然投靠。”


    “這話,永久有效。”


    胡蝶給章彭祖酙上一杯香茗,笑道:


    “章大哥可要想好,武皇可沒打算立我家殿下為儲君。


    “而且,殿下還剛殺了繡衣衛副指揮使蘇文。”


    “殿下,這是要進宮找薑充吧?”章彭祖坐直身子,終於嚴肅起來。


    “孤是要進宮,會會他。”


    “好,我這就回家。”


    章彭祖道,“威逼老爺子,進宮幫你去求情。”


    胡蝶道:“章大哥,殿下能不能過這一關還未可知,你就不怕站錯隊?”


    “怕個蛋,”章彭祖滿不在乎,“大不了,人死鳥朝天!”


    “……”胡蝶俊臉一紅。


    “皇宮,你就不必去了。”


    周逸悠然道。


    章彭祖頓時大急:“老子……老章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有另一件掉腦袋的事,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做?”


    “隻要是你需要,殿下盡管發話。”


    “幫孤個忙,去打掃一下博望苑。”


    博望苑?


    太子被滅門前的住處。


    那可是武皇的逆鱗,大乾朝無人敢觸碰的禁區。


    章彭祖先是一驚。


    隨即便想明白,除去博望苑,周逸別無落腳之地。


    太子府邸,自然就是皇孫的家。


    他初來京都,周逸未帶一個仆人,確實無人打掃。


    “好!”


    章彭祖毅然道,“我帶下人去打掃博望苑,恭候殿下回家!”


    ……


    有武皇手諭,進入皇宮暢通無阻。


    衛隊和馬車,當然隻能留都宮外。


    周逸帶領司玄和周逸,踏進雄偉的紅木宮門。


    塞出一枚銀錠,司玄從守門禦林衛口中探知,薑充壽宴擺在後花園。


    這倒也不錯。


    莫說司玄和胡蝶,就連周逸都是第一次進皇宮,正好順路欣賞一二。


    皇宮地圖,早已印在胡蝶腦海中。


    每幢建築,每個院落,甚至第一條小路,她都如數家珍。


    南書房,椒圖宮,金鑾殿……


    胡蝶娓娓道來,途中經過每一處,都講解的頭頭是道。


    仿佛她在宮中住過多年一般。


    大乾皇宮,氣勢恢弘,遠非周逸的王府可比。


    三人邊走邊看,眼中充滿好奇。


    突然。


    周逸止住腳步,靜靜望向前方。


    一道漢白玉宮門,橫亙花徑之上,門額雕刻三個龍飛鳳舞大字。


    ——龍華門。


    司玄和胡蝶遙望龍華門,心中暗自歎息。


    他倆能體會,周逸此時的心情。


    二十年前。


    太子滅門案,便是禍起此門。


    某日。


    武皇行經此門,突然大呼“有刺客”。


    蹊蹺的是。


    陪行太監、護衛二十餘人,均未看到任何人影。


    武皇堅稱定有刺客,禦林衛搜遍皇宮每個角落,卻一無所獲。


    彼時,武皇正值突元嬰宗師關鍵時刻。


    他堅信,一定是有人想趁他突破之際行刺。


    與太子素來不合的薑充,替武皇請來推演高手。


    一番推演,得出結論:


    有人想招引邪祟,加害武皇。


    於是。


    武皇下旨薑充,帶領繡衣衛徹底搜查皇宮每一寸土地。


    並指派蘇文,協助薑充行動。


    領旨之後,薑充、蘇文大肆挖掘皇宮每一處,挖得魏皇後和太子“無處立床”。


    繡衣衛事先隨身攜帶作法器具,謊稱是從太子和皇後宮中挖出。


    任太子、魏皇後如何辯解,武皇猶自不信。


    最終,以謀逆罪滅太子滿門,賜皇後三尺白綾……


    誅殺十數萬人,血流漂櫓。


    這就是太子冤案。


    司玄,胡蝶止步不前。


    周逸後背雙手,緩緩走去。


    手扶漢白玉門柱,他抬頭仰望。


    “龍華門。”


    輕輕呢喃一聲,周逸便陷入沉寂。


    二十年前,武皇真的在此門見到人影?


    抑或,隻是他剪除太子黨羽的借口?


    眾所周知。


    武皇曾極看好太子,培養他繼承皇位。


    然而,太子監國數年之後。


    太子以仁治國的方針,與武皇的鐵血手段格格不入。


    或許。


    彼時,他已然萌動廢太子之心。


    司玄和胡蝶,靜靜看向周逸背影。


    周逸靜靜看向華龍門。


    在司玄和周逸眼中,那裏隻有一道漢白玉宮門。


    在周逸眼中。


    一道黑色瘴氣聚成的靈體,正穿過華龍門,向他走來。


    雙眸之中,紅色火焰歡快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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