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在暗夜之中點了一盞燈。承諾死守七天,戰鬥結束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血灑了大片大片,黑紫色的花開了一朵一朵,暗色下他悵然若失。


    身後是倒下的墳墓,身旁是落地的殘甲……


    如豆的燈光搖曳,現實如同畫布一樣抖動,嘩啦地撕裂!


    他半跪在地,木然地看著頭頂凋零的燈光。


    響徹哀婉的歌,流轉歲月之上。一個種族,如何走向滅亡……


    眼神之中沒有情緒,仿佛諸世與他皆無關。


    一道身影難以直視,懸浮在他之前的半空中俯視著他。“你因何而堅守?”


    因何而堅守?他不知!


    他豁地揚頭,帶起飛揚的血。然而燈光卻在這一霎熄滅……


    俯視的目光冷漠沒有情緒,仿佛審判和公正的裁決。他撲躍向天空的掙紮墜落,濺起的煙塵並沒有為他而默哀。


    “逆勢而行者,哪怕是神也要墜落!”


    這一刻,難以形容難以辯駁的聲音響徹在整個臨城,所有人族的心中。


    這一刻,他們都看見了他的倒下。


    七天,他已經堅守了……


    這七天,他叫醒了睡夢裏的人。世界沒有美好,平靜而平庸的人在城內,安詳地做著夢。可是,當那一盞燈在暗夜下燃起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了一場絕望之中的戰鬥,無法理解的戰鬥。他們不知道他和他們在堅守的是什麽,心中有著仿佛的答案是自己。


    他們不理解這一場銘刻在心底裏的戰鬥究竟是什麽,臨城的天空和往常一樣黑白輪轉。他們不曾見到永夜,也不曾見到人築的城牆。隻是當他徹底倒下的時候,他們的心底裏仿佛有著什麽破碎了。


    在他的眼睛裏看不見後悔也看不見失敗的痛苦。在他的眼睛裏什麽也看不見,看不見他堅守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他倒下了,再也無力守護的究竟是什麽?


    隨著那些懸浮在上的身影揮手下壓,所有人仿佛都覺得眼前黯淡了許多。未來無光,人族的薪火已經熄滅……


    身影轉身離去,上方空空如也。可是所有人都感覺他們頭頂壓著了什麽,難以推開。


    祂們沒有去理會,一尊墜落的神。


    祂們去如同來一樣,不曾理會世間的螻蟻。


    守臨人倒下!洪翎等殘存的人連忙上前攙扶。


    戰鬥停止,然而他們心中卻沒有任何高興。已然被絕望所籠罩,已然明白自己不過隻是螻蟻。


    這七天裏,他們看著守臨人擋下了一隻一隻仿佛無窮無盡的四級怪物,看著他漸漸力竭,看著他終究倒下。看著敵人仿佛無窮無盡的強大,看著祂們輕而易舉地降臨又輕而易舉地離去,不曾毀滅絲毫又毀滅了一切。


    守臨人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神采,對外界的一切都無知無覺。


    他為何而堅守?


    他們又為何而流淚?


    水珠濺落塵泥,它們可曾為何?


    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道路的盡頭。黃青梅雙拳緊握,頭頂趴臥著打瞌睡的黑貓。


    她一步步走來,她如何能不來?


    七日前她本不想離開,奈何被強攜著離開。七日裏,她在臨城中旁觀了這一戰,什麽也不能做。她也不知他們為何而堅守,仿佛那已經不重要了。


    終於,他們倒下,她來到。


    那一片戰場並不多麽殘破,甚至其上還開著花。


    倒下的站著的人樹立起一張畫卷,簇擁著一尊墜落的神。如果曆史是一卷圖集,這一幕一定能銘刻其中。


    而下方一道小小人影的攀登,遠方一道黑白劍光的橫掠也一定能銘刻其中。


    黑貓睜眼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好似某人心中無聲的咆哮。


    在登上廢墟的一刹,黃青梅心中閃過了轉身離去的想法。然而這一個想法隻持續了一瞬間,仿佛有很多的聲音很多的手推著她繼續往前,然後她出現了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黃青梅看見了倒下的守臨人,他的眼神仿佛雕塑,不知道失去了什麽。他沒有死,仿佛還活著。


    黃青梅握著的雙拳緩緩鬆開,彎下腰在腳旁摘了一朵小小的花,然後走上去放在了守臨人身前。在其他人的目光之中,黃青梅轉身離去。


    劍主來了!縱貫天地的劍光落在了廢墟之上,他又遲了一步!憤怒難以發泄,敵人們都已經離去。


    劍主終於來了!就算他到來,殘存的劍衛和命衛眼中也沒有升起任何的希望。


    沉默,仿佛亙古的沉默。


    神與世人都倒下,誰還要負重前行!!!


    道孤者,道孤者!!


    劍主仰頭。


    命主和夜主緊緊抱著他的雙臂,仿佛要將全身的重量拉住他才能心安。


    那一刹,他或悲憤成魔,或絕情成神。但是身上的羈絆,讓他尚且還是一個人。


    心中痛,仿佛被絕望刀斬,他強忍著!


    “洪翎!”,他的冷喝,仿佛爆炸的雷音,偌大的廢墟也在不住地震動。


    劍主知道,他可以去報仇,但報的隻是他一個人之仇!


    止於神隕的目光也忍不住為這雷音吸引往前望去,他們一身黑白的劍主!


    銳利的劍意撕破空間,劍主的眼神中也有悲痛和憤怒,但是沒有絕望!


    “劍衛聽令!”


    嘩嘩嘩,廢墟之上響起一陣瑣碎的聲音,從未有過這麽慢的集結。但是最後,一道道身影再度筆直地站立!


    “劍衛聽令,重建據點,重整舊製,重新建軍,重戰!”


    迎著劍主鋒利灼熱的目光,洪翎高高昂揚地甩起頭顱:“劍衛得令!”


    劍主朝著他們微微點頭,上前一一拍了他們的肩膀。


    “兄弟們,我們從來沒有算真正的贏過。所以,這也算不上什麽輸!”


    “但是我承諾,我一定會帶著你們走向勝利!以此劍為誓!”


    “以此劍為誓!”


    “以此劍為誓!”


    ……


    低沉的誓言在廢墟之上響起,耀耀的劍光直衝向天空。


    見到士氣重新提振之後,劍主又交代了一應事宜。他依舊沒有在所有人眼中看見希望,但是有的是誓死追隨。劍主沒有多說些什麽,因為這一刻語言都是蒼白的。他帶著命主和夜主網臨城而去,他此行原本是為了換取神術傳承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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