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村占地麵積不大,隻有差不多一平方公裏,但卻容納了超過十萬人在此生活。


    要解決這麽多人吃喝拉撒的需求,各種附屬的商業設施自然少不了,什麽發廊、小飯館、澡堂、公廁、肉鋪、菜場、網吧之類的一樣不缺。


    經營這些產業的大部分都是外地人,他們習慣將家鄉的特色帶到城中村來,這點尤其在餐飲行業格外突出。


    所以在這一畝三分田裏也湧現出了很多“一絕”,什麽“砂鍋一絕”、“蒸菜一絕”、“板麵一絕”等等等等……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上海本幫炒菜館子的身影,其中口碑最好的,莫過於康樂橋北麵的那家。


    館子很小,隻能容下六七張台子,衛生環境也完全符合城中村的調性,牆麵的瓷磚因為長期被油煙浸染,整個都黑漆漆的,更不要說那間半明檔的廚房,心理素質不過關的若是看到,絕對會失去所有的食欲。


    但和簡陋粗糙的硬件相比,菜館的軟件配置實屬頂級。


    負責掌勺的男人叫壯哥,將近五十的年紀,一手本幫菜燒得極為正宗,還會根據食客的喜好調整烹飪手法,是館子的定海神針。


    收銀和傳菜都由他老婆一手包辦,別看雪姐四十好幾,但架不住天生麗質和保養得當,是康樂村裏公認的菜館西施。


    小館子的生意可以用火爆來形容,一般在八九點這個時候,壯哥是絕對離不開廚房的,但今天卻是個例外。


    “老婆,安子喝第幾瓶了?你別給他再拿了,這都連著多少天了,每次都喝得不省人事,最後還要打慧嫻妹子的電話才能把他架回去。”


    壯哥站在雪姐身邊,一邊把手在腰間看起來更髒的抹布上擦了擦,一邊對著正在吹酒瓶的楊守安努了努嘴。


    “老……老板,來個響油鱔絲,要多……多放胡椒粉,再來個菜飯,還……還有醃篤鮮,另外再給我上六瓶啤……啤酒。”


    不等雪姐回應,楊守安一把將空酒瓶的底子敲在桌麵上,嘴裏磕磕絆絆地就對著壯哥招起手來。


    “安子不是四川那邊來的嗎?對上海菜倒是挺熟悉的,這菜點的,比以前我們在上海開館子遇到的那些本地人都像樣。”


    壯哥自然不會將生意拒之門外,反正楊守安每次喝醉了都是慕慧嫻過來結賬接人。


    他和雪姐能做的也就是多勸勸,實在勸不住也隻好等夜裏打烊的時候給慕慧嫻去個電話。


    楊守安最後果然還是喝多了,直到菜館隻剩下他一個人,還趴在一片狼藉的飯桌上念念有詞:“清茹,鱔絲多放胡椒粉真的好吃,你說的話果然都是對的。”


    雪姐一臉無奈,和正在廚房收拾殘局的壯哥打了個招呼,便扭著纖細的腰肢跑到二樓的租屋打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慕慧嫻就來了,她今天明顯打扮過,畫了比平時還濃一些的妝容,但卻遮掩不住眼底的倦意。


    “壯哥,雪姐,麻煩你們了,一共多少錢?我來結。”


    淺灰色的職業套裝勾勒出慕慧嫻完美的身材,她今天一直在外麵奔波,這都快淩晨了才回到康樂村,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回家換,就接到了雪姐的電話。


    一個開花店的為啥會這麽忙?


    這還不是拜喝得爛醉如泥的楊守安所賜。


    自從一個月前看到周清茹上了羅毅的車後,他整個人就進入了自暴自棄的狀態,製衣廠的生意也不管了,整天就待在租屋的床上發呆,要麽就是晚上跑出來喝酒。


    作為一個嗜辣如命的川渝娃兒,突然卻轉變了口味,獨愛壯哥的這一手濃油赤醬,尤其是那幾個周清茹曾經“科普”過的菜肴,那是次次必點。


    慕慧嫻隱隱約約猜到點楊守安在上海的遭遇,起初她心裏多少是有些喜悅的,畢竟“情敵”那邊出了問題,留給她的機會自然就變多了。


    其實對於周清茹的“背叛”,慕慧嫻也頗為驚訝。


    她雖然不知道周清茹和楊守安以前有著怎樣的羈絆,但後來在廣州所經曆的林林總總她是親眼目睹的。


    那種源自心靈深處的愛戀是如此真切,看起來也是那麽的牢不可破。


    所以就算同樣深愛著楊守安,但對於自己的這份感情能不能超越周清茹,慕慧嫻其實心裏是沒底的。


    說白了,她隻是個後來的“第三者”,不管付出了多少,在原配麵前,總是會不那麽自信。


    但隨著周清茹“另覓良人”,楊守安“情傷深重”,情況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


    慕慧嫻認為自己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踏上舞台,成為“唯一”能夠陪伴楊守安的那個人了。


    懷著這樣美好的期盼,她迅速轉換了自己的角色,不但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楊守安“頹廢”的生活,同時還兼顧起了維持製衣廠繼續運營的重任。


    “等守安從傷痛中恢複過來,我就能和他好好過日子,一起經營一個家。”


    這就是慕慧嫻的終極設想,樸實到加不進任何一個多餘的形容詞。


    告別了壯哥和雪姐的炒菜館子,慕慧嫻架著楊守安走在康樂村狹窄的小道上。


    兩側的握手樓黑白交錯,上半部分被燈光照亮,那是一家家製衣廠在通宵達旦;下半部分黢黑一片,那是尋常人都躲不過的夢鄉。


    慕慧嫻今天踩著高跟鞋,坑坑窪窪的路麵實在難走,於是她便把楊守安帶到了就近的一畝花田,反正這裏有水有電,還有沙發和矮床,也能將就著睡一晚。


    好不容易把人安頓躺下,慕慧嫻總算能脫掉這該死的鞋子,她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給自己斟滿,輕輕關上燈,而後躺在沙發的一側。


    玻璃窗外的夜色並沒有多美,一旁的巷子裏還時不時地會傳來幾聲擾人的貓叫。


    但慕慧嫻卻很享受這難得的輕鬆,她甚至哼起了小曲,是那首**嫻的《二人時間》。


    “讓我世界裏隻有二人,永遠放開身邊一切,讓我感覺著你,讓每一秒鍾都變得矜貴……”


    歌聲戛然而止,因為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背後突然緊緊抱住了慕慧嫻,她隻來得及匆匆回頭一瞥,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瞳眸便闖入眼簾。


    溫熱的雙唇總能讓“相愛”的人意亂情迷。


    慕慧嫻燃盡了最後一絲理智,她甚至沒有聽到楊守安嘴裏呢喃著周清茹的名字,隻是在深夜的花店裏,瘋狂地回應著男人的擁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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