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潤捏起衣袖抹把臉,有氣無力的說:“進去吧,進去吧。”


    鎖已經開了,不進去更不像話。


    明珠推開門,邁步走進去,“郭老爹睡哪個屋?”


    蘇潤揚手一指,“那屋。”他將掉落在地的宣紙一張一張撿起來,捋平褶皺,低聲喃喃,“郭兄向來愛惜紙張,從不浪費,要是被他看見有人糟踐……”


    說著說著,猛然醒覺朱明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嚇得他趕緊找。朱明比猴兒靈巧得多。一眼看不見,真能上房揭瓦。


    心立馬提到嗓子眼,蘇潤快步走進正房。剛一進去,就見朱明氣定神閑坐在門邊的小杌子上,翻看連票。


    飲子郭是個仔細人,買鮮果買冰以及其他香料的連票都沒扔,用竹夾夾好,按照年份收在布袋裏。明珠手裏這一摞是十多年前的了。


    或許衙差認為沒必要都拿回去。隻是拿了近三年的,剩下的散落在地上。


    蘇潤長長鬆口氣,“你在這兒呢。嚇得我。”


    明珠將地上的布袋歸攏到一起,搖頭輕歎,“活兒幹的太糙了。”


    蘇潤蹲下來幫她整理,“抄家就是這樣的。抄完了就走,誰還給你收拾?”


    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衙差理應將所有連票都拿回去仔細查找,興許就能找出蛛絲馬跡。他們隻是拿走近三年的連票,委實過於敷衍了。


    明珠也不解釋,將所有布包攏進包袱皮裏,兜好打結,放在一邊。起身去床邊撿起掉在地上的枕頭,一寸一寸揉撚。


    蘇潤還在歸置散落在地的雜物,瞟了一眼朱明,繼續歸置,“那個枕頭郭老爹用了好些年。他素來節儉,一直舍不得換。”


    再抬眼,朱明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小刀,枕頭已經被割開一道口子,使用多年,蕎麥皮碎成了渣兒,簌簌落在地上。


    “誒?你、你怎麽……”蘇潤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兒,快步走過去,“這枕頭還要呢。”


    真就是一眼沒看見!


    他說什麽來著?朱明那個手比猴兒都賤。


    明珠抖摟出蕎麥皮,從裏邊掏出個破舊的扇袋。攥在手裏捏了捏,應該是印鑒。明珠稍稍側過身,避開蘇潤的視線,將枕頭朝他甩過去,揚了他滿臉蕎麥皮,嗆的蘇潤直咳嗽。


    趁這空當,明珠收起扇袋,蹦蹦跳跳走到門邊,抄起地上的包袱皮,“走了,走了。我急著回去做功課呢。”


    蘇潤好容易止住咳,望向朱明,誒?朱明呢?拍打著臉上身上的蕎麥皮,快步追出去,“急著回去做功課”的朱明,在門口催促,“蘇師兄,快點啦。我們功課特別多,不像你們整天除了玩就是玩。”


    行吧,小朱說什麽就是什麽。他不爭辯。也爭不過。蘇潤認命似的肩頭鬆鬆垮下來,悶聲應承,“對對,你的功課要緊。”


    跟朱明出來一趟,比熬夜讀書都累。他也急著回家,今兒晚上好好睡一覺。


    ……


    翌日清晨,莫管事眉頭緊皺,手握一摞厚厚的報紙,腳步匆匆。就連崔嬤嬤跟他打招呼都沒聽見。


    崔嬤嬤覺得稀奇,莫管事昨兒還挺高興的。跟她念叨裴世子如何如何心細如塵,給姑娘送甘豆湯,如何如何慧眼獨具,能夠品出姑娘的好兒。


    她聽了也是心裏樂開了花。姑娘尚未開竅,就得勞煩裴世子多多送湯,多多陪著姑娘說話解悶。


    興許用不了多久,姑娘就開竅了。


    可今兒個,莫管事是怎麽了?她問他“吃了沒”,他都不搭茬。


    真是的。他怎麽這樣?


    崔嬤嬤氣悶的撇撇嘴。下次不問了。管他吃沒吃呢。


    明珠對了一晚上連票,眼底隱隱泛青。韓氏看得心疼,“晚上不要讀書讀得太晚。小考考不好,就考不好。反正也不求你考狀元。”


    明珠笑眯眯的點著頭,“我知道了。”


    莫管事放輕腳步走進來,將報紙放在明珠手邊,“您跟林大人鬧翻了?”


    姑娘居然半點口風沒漏,隻說去了趟衛尉司,又去了趟狀元胡同,帶回來一堆連票和一枚印鑒。還說要去望山樓轉轉。


    緊要的不告訴他。他還是翻看今天的小報才知道。


    姑娘、姑娘怎麽這樣?那個同窗不就是郭正嗎?那郭正是陳平安的兒子。姑娘幹嘛為了他得罪林大人?


    林大人是姑娘的“林叔兒”啊,姑娘怎麽不分親疏裏外呢?


    韓延平縮著肩膀專心致誌吃飯。他起得早,等不及裴世子送報,先買了一份。今兒的小報,登的是朱明為同窗仗義執言,與林府尹三擊掌,誓要證明同窗清白。把他嚇得,報紙團吧團吧丟牆角去了,都沒敢帶回來。


    他就知道,莫管事知道這事兒準保跳腳。


    因為姑娘昨兒跟個沒事人似的,提都不提見到林大人如何如何。韓延平覺得,姑娘這麽做必定有姑娘這麽做的道理。莫管事大可不必生氣。


    退一萬步說,就算姑娘就是腦袋一熱跟林大人鬧翻了,那就翻了唄。有什麽大不了的。憑著姑娘那張能把死人說活了的嘴,還能哄不好林大人?


    韓延平這般想著,夾了點小鹹菜悶頭吃,看都不看莫管事。


    偏偏莫管事注意到他了。


    嗬嗬!瞧三爺這副心虛的樣子,他一準兒早知道這事!平常三爺有事跟他有商有量的。怎麽這回不商量了?


    怕不是覺著姑娘捅出個大簍子,不敢告訴他。


    明珠放下牙著,拿起小報,將其展開,大概看了看,笑著點頭,“寫的不錯,把我的意思都寫明白了。”


    “您的意思?”莫管事滿頭霧水。


    “是啊,昨天回來急著看連票,就沒跟你們說這事。”明珠把報紙遞給韓氏,“昨兒我從衛尉司出來,跟報局的訪事聊了好一會兒。我怕他弄不明白,又讓書童借著給裴晏送竹席,又跟他說了說。”


    送竹席?


    哪來的竹席?莫管事抹了抹順著鬢角流下的汗珠。


    明珠似是看出他心中疑問,“訪事落下的竹席。我琢磨著,裴晏家大業大也不能糟踐東西。”笑著問莫管事,“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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