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姨娘哭喊著撥開馮老太太的手,“你那個好兒子,根本就沒給銀子。這五兩銀票還是盛氏給的!你怨我有什麽用?要怪就怪你偏心,傷了馮懋的心!”


    拄著拐棍走到門口的馮愈,聽了這話氣得麵皮直抖,一把掀開簾子,厲聲質問紀氏,“你、你去找老二了?”


    以前他春風得意時看不起馮懋,甚至不願兩家扯上關係。現如今,他不僅落魄,還沒了命根子。反觀馮懋,居然有五個兒子給他養老送終。


    馮愈心裏妒忌,卻又不能宣諸於口。他在馮老太太和紀氏麵前,提都不想提馮懋。


    紀氏可倒好,居然瞞著他去求老二施舍?


    馮愈氣得兩眼通紅,揮動拐棍去打紀氏,“我餓著你了,還是凍著你了?既然你不想伺候我,那你就滾!滾遠遠的,再也別回來!”


    紀氏哇的一聲哭出來,“是你娘讓我去的!我敢不去嗎?去了被人羞辱,嚐盡白眼的也是我!你憑什麽讓我滾?要不是我白天晚上的伺候你,怕是你連屁股都爛掉了!”


    聞言,馮愈氣急敗壞,顧不得自己身上帶著傷,追著紀氏打。馮老太太緊攥五兩銀票,拍著大腿喊,“好了,好了。別打了!”


    馮愈哪裏肯聽她的。打的愈發凶。


    他使出吃奶的勁兒,紀氏根本躲避不及,硬生生挨了兩棍。


    這兩棍子打下去,把她給打醒了。再待在這個家裏,不是累死就是被馮愈打死。


    橫豎沒活路。倒不如投奔馮琪去!


    紀氏打定主意,“嗷嗷”叫喚著衝出大門,頭也不回的跑沒影了。


    馮愈兩眼通紅,望著紀氏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嘴裏嚷嚷,“滾!滾!有本事你再也別回來!”他好像重新找回了做男人的感覺。胸臆間滿是豪氣。


    “哼!早就該狠狠打她一頓!”馮愈深吸口氣,捏著袖口擦拭臉上的汗水。對門站著的小童含著手指,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


    馮愈一看孩子,氣就不打一處來,豎起眉眼,“看什麽看?滾回家去!”


    小童盯著馮愈腰間,驚恐的張大眼睛,哭喊:“血啊,好多血。”轉身去找娘,“娘!對門沒有牛牛的大叔,流了好多血。好嚇人……”


    嗯?沒有牛牛的大叔?


    說的是他嗎?


    馮愈低頭看向自己兩腿中間,殷紅的鮮血順著褲管,流的滿腿都是,嘀嗒嘀嗒落在地上。


    “啊?這麽多……血?”馮愈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月上柳梢,方定國仍舊恭恭敬敬跪在宮門前。


    他萬萬沒想到,隻差一點就能將方布送出帝京。為何偏偏沒能如願?


    怪方布嘴饞?見到有人運送鮮芝,饞的不行。非得讓侍衛搶了來。費勁巴拉弄到手,隨意挑出幾朵拿回自然寺做著吃。剩下的丟在山間。


    好巧不巧,被樵夫撿了拿去賣。又好巧不巧被裘月季看見了。


    因為幾朵鮮芝,他苦心謀劃的一切付諸東流。


    這個敗家的玩意兒,坑爹的歪貨!


    他把方布藏在自然寺,原打算風頭過了再將其送出帝京。可方布幹別的不行,坑爹絕對是認真的。


    出了鮮芝那檔子事,方定國命令方布不許再惹事。這邊廂,加緊安排他離開帝京。


    他等不及去到爪哇國再開葷,非得對香客下黑手?


    可那個香客,他不是香客。那是裘月季!


    男女都分不清,還能指望他幹什麽?


    方定國五髒六腑火燒火燎,膝頭跪的沒了知覺,後腰酸痛,恨不能趴在地上鬆泛鬆泛。


    然而,他不能。他必須端端正正跪著。倘若陛下高抬貴手,起碼可以保住英國公府老老小小的性命。


    倘若陛下趕盡殺絕……


    方定國抿了抿唇。時機尚未成熟,他能做的唯有示弱這一條路可走。否則又能如何?舍了梁氏?


    那是萬萬不能的。


    保不住方布必定令梁父不滿,倘若再舍了梁氏,英國公府就會成為一棄子。福王必定棄他於不顧。


    不不,梁氏絕不能死。


    方定國吞了吞口水。方布已然落在姚廣誠手中。萬幸他什麽都不知道。即便嚴刑逼供,也問不出什麽。


    所以,梁氏根本用不著死。


    一念及此,方定國暗暗鬆口氣。得知裘月季把方布扛進衛尉司大門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這就是方布的命!


    罷了,罷了。舍了方布,換得其他人平安也值了。方定國麵上愈發恭謹,眸中滿是對慶和帝的敬畏。


    宮門敞開一角,陳大伴閃身出來。


    方定國心尖打了個抖,眼淚旋即順著麵頰滑落,俯身叩拜,“吾皇饒命!”跪在他身後的國公夫人,以及同來的仆從也都哀聲求饒。


    陳大伴唇角微彎,趨步走到方定國跟前,“國公爺,您回去吧。在這跪著不像話。”


    方定國執意不肯,“微臣來向陛下請罪……”


    “請罪?”陳大伴斂去唇畔笑意,冷聲道:“你們並非請罪,而是逼迫陛下放過英國公府。”視線越過英國公,看向英國公夫人,“嫡母為了庶子犯下的過錯,按品大妝,跪在宮門前告饒。這就是英國公府的體麵?”


    幾句話說的方定國冷汗淋漓,中衣黏在脊背上,膩膩的帶著涼意。


    英國公夫人垂首不語。眸中滿是譏誚。


    陳大伴說的沒錯,嫡母為了庶子跪地求饒。她怕是大晉獨一份的。


    縱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國公爺對梁姨娘情根深種,對方布分外寵愛。


    寵愛到不惜為了他,以身犯險。


    這又能怨誰呢?


    怨隻怨她命不好,嫁給方定國這麽個糊塗蛋。


    陳大伴視線涼涼落在方定國頭頂,“你要跪便跪著,可有一樣。衛尉司和京兆府正在你府裏抄著呢,你不回去瞧瞧?”


    什麽?


    方定國驟然瞪圓眼睛。


    陛下居然聲東擊西,把他晾在宮門前。那邊廂,派人去他府裏抄家?


    方定國臉色鐵青,沉聲吩咐,“扶我起來。”


    仆從腿也是麻的,手腳並用爬到方定國身側,艱難的扶他起身。


    “多謝陳大伴提點。”方定國唇角微墜,顯而易見,他心裏憋著氣,窩著火。


    窩火又能如何呢?陳大伴在心裏冷冷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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