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管事又再稍加打量林梅,“您為官清廉,忠直耿介。然則,有樁舊案,一直是您的心結。”


    林梅心尖打了個突兒。


    莫管事盯著林梅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肉肆西施。”


    林梅震驚的無以複加,“這……你……您……怎、怎會……”


    他從未對任何人提及此案在他心中的分量。活神仙居然一語道破天機!


    想給活神仙磕一個!


    林梅眼角餘光掃了掃明珠。下次沒人的時候再磕。


    莫管事後背已是透濕。微風一吹,涼絲絲的。萬幸不負姑娘所托。把老林唬住了。回想方才自己的神態語氣,拿捏的還算得當。


    明珠適時插嘴,“肉肆西施,是賣肉的貌美女子嗎?大人與肉肆西施,是否有一段旖旎瑰麗的過往?秦珍君與肉肆西施相比,您更鍾情誰呢?請您詳細談一談心路曆程好嗎?”


    報局訪事附身了?林梅瞟明珠一眼,沉聲道:“死者為大。你不要拿她說笑。”


    “死了……”明珠輕掩嘴唇,喃喃自語,“是我唐突了。”


    “您有此一劫,正正因為肉肆西施。”莫管事搖頭輕歎,“這麽多年過去,她對您仍舊念念不忘。米英傑一事就是她在其中作怪。您在宮中奏對,也是她迷惑您的心神,致使您在陛下麵前說錯話。這才引出之後的事。”


    林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莫管事偷偷看向明珠,明珠朝他眨眨眼,用袖子做遮擋豎起大拇指。


    姑娘誇他!


    莫管事挺起胸膛,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我家小公子天生菩薩命,須得福澤他人,積累功德。”說到此處,雙眼微闔,默默請罪。他這是塑造角色,豐滿人設,各路神仙有怪莫怪。


    林梅覺得此時的莫管事臉上,散發出聖潔的光輝。


    活神仙呐,活神仙!


    林梅雙手合十,“方才……是我口無遮攔。還望您有怪莫怪。”


    誒?林府尹怎麽知道他正在說這句的?莫管事張開眼,沉聲道:“小人隻是個跑腿打雜的管事,擔不起您如此禮遇。”


    “擔的起,擔的起。”林梅不安的搓動雙手,“那個……您看能不能禳解?”


    莫管事略一頷首,“可以。”摘下腰間荷包遞給林梅,“您將此物懸於床帳之上,待到花開之時,小的再與您細說。”


    花開之時?林梅眉頭微皺,“您說的是什麽花?”


    莫管事唇角微彎,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天機不可泄露。”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切忌陰人勿動,否則……”


    餘下的話不用說,林梅心領神會,“您放心,任誰都不許亂動。”


    別說是陰人、陽人,就是陰陽人也不行!


    林梅雙手捧著荷包,千恩萬謝。


    ……


    翌日一早,林梅使人喚來馮老族長,陰沉著臉好一通數落。卻是半個字也不提給馮寶月除族,就把人打發回去。


    馮老族長自知此事不能全憑一個拖字訣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強忍心痛開祠堂將馮寶月的名字劃了去。


    辦妥後,老族長命人給林梅和馮愈遞了信兒。


    壽春堂空空蕩蕩,馮老太太想起那些她慣用的物件,心裏一抽一抽的疼。得知老族長居然悄默聲把馮寶月除了族,氣的她捶胸頓足。


    馮寶月不是馮家人,就沒辦法用親事拿捏她。刺槐胡同那娘倆從今往後跟馮家真再無半點瓜葛。


    原本馮老太太還在想辦法算計刺槐胡同的宅子。如此一來,全都落空了。


    馮老太太不甘心。把馮愈叫到壽春堂,商量對策。


    短短數日,馮愈雙頰凹陷,肩背瘦削,長衫掛在身上,寬寬鬆鬆。


    “大郎,琪姐兒在福王府還好嗎?”馮老太太捏著帕子印印眼角,聲音變得哽咽,“可憐的琪姐兒喲。那個攪家精把我琪姐兒害苦了!”


    攪家精指的是明珠。


    馮愈抿了口熱茶,品出些許黴味,“這什麽茶葉?”


    一句話把馮老太太問住了,茫然看向迎春。迎春支支吾吾,擠出一句,“就、就是放在灶間櫃子裏的茶葉。”


    鹿鳴山下人好似蝗蟲過境一般,凡是大太太買的東西一件不落全拿走了。這罐茶葉是她好不容易扒拉出來的。


    馮愈放下茶盞,掏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出去買二兩蒙頂。”


    “大郎,你哪來的銀子?”馮老太太兩眼放光,“琪姐兒給你的?”


    馮愈扶額苦笑,“琪姐兒一入王府深似海。見都見不到,如何給我銀票?”說著說著,語氣略顯不耐,“您不要再提琪姐兒。現而今,她侍奉劉公子連個名分都沒有。又不是什麽增光添彩的好事,總把她掛在嘴邊作甚。”


    更何況馮琪是奸生女,為了讓她認祖歸宗。他設計欺騙韓延平。月滿樓牽頭,將這段故事寫成段子,日日宣講。帝京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些糟心事,他不想跟馮老太太多說。


    馮老太太眼眶微紅,喃喃自語,“可憐的琪姐兒。”話已出口方才想起馮愈不讓她念叨,怯怯瞥了眼馮愈,話鋒一轉,“你把城郊的莊子賣了?”


    田莊鋪麵這些年沒掙著什麽錢,勉強維持而已。賣了換錢反倒省心。


    “沒賣。”馮愈避開馮老太太探究的視線,“我自有主張。”端起茶盞,吹散熱氣,“用不了多久,我就給您換一座更大的宅子。”


    “大郎,你上哪弄銀子?”馮老太太一聽就慌了,“隻要你跟琪姐兒平平安安就好,住多大宅子又有什麽所謂?”


    “當然有所謂。”茶湯散發出的黴味衝得馮愈微微皺眉,嫌惡的撂下茶盞,繼續說道:“這宅子風水不好。”


    昨兒個,他心情煩悶去城郊散心。遇上一位得道高僧指點迷津。馮愈當時沒往心裏去。回來之後,越想越覺得馬上就要有大事發生。


    聞言,馮老太太垂下眼簾認真思量。要是這麽說的話,還真就是這麽回事。


    說不定換個宅子,大郎又能順風順水了。


    “小一點也成。”馮老太太好言相勸,“宅子大了,還得多買下人。這人吃馬嚼的,太費錢了。以前韓氏出錢養著倒也罷了,她走了,也沒必要那麽鋪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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