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並沒有挑明此事。不論明珠是誰的女兒。她都會一如既往疼愛明珠。


    明珠玩心重,她讓岑掌櫃找來兩套布裙,和韓氏一人一套換上。


    從擷金閣後門出來,溜溜達達走著去刺槐胡同。


    除去釵環首飾,韓氏用頭巾包著頭,像是尋常人家的媳婦子。兩人在半路買了套瓷碗,順便去炒貨鋪子買了三包炒豆。其間碰到走街串巷的貨郎,明珠挑了個孫大聖麵具和一對陶罐。到在刺槐胡同,阿蠻和崔嬤嬤已是滿臉焦急。


    “您可來了。”崔嬤嬤眼疾手快接過明珠提著的炒豆,“整三包?您對自己可真狠呐!”


    明珠委屈的扁扁嘴,“不狠不是老鬆子!”


    “老奴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您自己禍害自己。”崔嬤嬤收起炒豆,把明珠拽到邊上,“裴世子去小紅莓胡同找您……不對,是找‘朱賢弟’。”


    啊?明珠愕然,“他真去了?”


    “去了。”崔嬤嬤點著頭道:“裴世子禮數周全。還帶著點心茶葉,幹果鮮果。”


    世子是好世子。就是眼神差點意思。姑娘這麽漂亮,哪裏像“賢弟”了?


    “我不是有意騙他。”明珠捏著帕子印印額角,“我總不能在滿月樓門口跟恩公的兒子相認。再者說了,也沒辦法相認不是?”


    “您別自責。”崔嬤嬤柔聲勸道:“小紅莓胡同那邊告訴世子您去金陵外祖家,歸期不定。您盡管放心,世子不會再去了。”


    明珠長舒口氣,“不去就好。”


    兩人說話的功夫,阿蠻在前邊引路,帶著韓氏把這座不大的兩進小院前前後後逛了一遍。韓氏滿意極了。


    一應物事全部齊備。甚至連韓氏說起過的,江南的白案師傅也請了兩個。


    真是沒有比明珠更體貼的了。


    “暫且在你這住著。”韓氏握住明珠的手,“寶月的孩子落草前,肯定要搬去別處的。”


    “您跟我還見外了?”明珠佯裝生氣,“我可不依呢。”


    韓氏心裏暖暖的。暗自盤算著另外買一座宅子送給明珠。等寶月的孩子大一點,他們就回家鄉去。


    當然,得先跟馮愈和離,再談以後。


    坐在正房,敞開屋門可以欣賞廊下盛放的瓊花。阿蠻把明珠買的陶罐洗淨,拿來放在桌上,“姑娘,這倆罐子您想怎麽用?”


    她也沒想好。喜歡就買了。


    “等寶月姐姐來了,問她吧。”明珠望著灑滿陽光的瓊花,輕輕呼口氣,“偷得浮生半日閑,可惜沒有炒豆吃。”說著偏頭去看崔嬤嬤。


    崔嬤嬤正要開勸,莫管事匆匆走進來,“姑娘,出事了。”


    出事了?明珠皺起眉頭,“馮愈死了?”不行。他得和離之後才能死。韓伯母憑什麽給他守寡?


    “不是!沒死!”莫管事喘上一口大氣,“陛下不知是怎麽的了。下旨將馮愈革職留任。命吏部和刑部徹查甜水井一案。”


    甜水井胡同在陛下那兒過了明路了?


    事情鬧大了。


    “那馮愈狀告白露報局怎麽說?”明珠大膽揣測,“陛下想借著這事痛打馮愈?”


    莫管事搖搖頭,“小的說不好。”


    “您和大太太趕緊回去吧。”崔嬤嬤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有條不紊的命人去擷金閣拿衣裳,月滿樓的席麵直接提回映心堂。


    馮愈出事,當然要些微賀一賀。


    ……


    回到侍郎府,二人直奔壽春堂。


    馮愈還在刑部,不知會不會被羈押。


    錢姨娘跪在地上,任由馮老太太叱罵。


    狐狸精、攪家精、掃把精,還有明珠沒聽過的各種“精”通通扣到錢姨娘腦袋上。


    紀姨娘兩手護住小腹,惴惴不安站在邊上。唯恐馮老太太注意到她。


    韓氏和明珠走進來,馮琪立刻起身相迎,“母親,父親他……”聲音哽咽,眼眶泛紅。


    “喪門精!”馮老太太抄起手邊茶盞甩向馮琪,“大郎沒死!你哭給誰看?”


    年紀大了,手勁差點。茶盞在錢姨娘膝前碎裂,碎瓷崩在錢姨娘眼角,血珠溢出,順著麵頰滑落。


    錢姨娘吃痛,伸手去摸,鮮血沾在掌心,驚得她連連大叫。


    霎時間,罵聲驚叫聲還有馮琪低低的嗚咽交織在一起,簡直就是魔音貫耳。


    韓氏氣定神閑,命人把錢姨娘和馮琪架出去,挑眉看向馮老太太,“越是緊要關頭,就越是不能自亂陣腳。”


    沒了錢姨娘,堵在馮老太太胸口的鬱氣無法消解。


    “你清早就跟珠姐兒出門。到現在才回,辦成什麽事了?”馮老太太板起臉孔,厲聲質問:“於相公怎麽說?他到底能不能幫得上忙?”


    那是丞相,又不是隨意使喚的碎催。


    紀姨娘好整以暇用眼角餘光偷偷瞄向韓氏。


    “祖母,帖子遞進去也得於相公有空見才行。”明珠唇畔帶笑,眸中卻是滿滿的譏諷,“更何況,父親上衙。於相公也得上衙。且得等上三五日,才能有回音兒。”


    馮老太太悶悶冷哼,“等等等!這都火燒眉毛了。再等下去,大郎怕是……”


    餘下的話統統結在舌尖沒有說出口。


    不吉利。


    壽春堂裏靜默片刻,又再響起馮老太太不耐煩的聲音,“韓氏!這個時候不要痛惜銀子,該花就花。要是不夠,就把你的嫁妝變賣了,梳通關係。大郎安然無事回來了,我們馮家絕不會虧待你。”


    韓氏想都沒想,點著頭道:“您放心,就算傾家蕩產,我也要把老爺救出來。”


    馮老太太沒想到韓氏答應的如此幹脆。但心裏是舒坦的。


    紀姨娘牙關緊咬。琪姐兒還指望韓氏的嫁妝撐門麵,都賣了換錢,琪姐兒怎麽辦?奈何此事不容她做主,更沒有資格出言置喙。隻能企盼不用花太多銀子,就把馮愈弄出來。


    韓氏安慰馮老太太幾句,便借口籌銀子回到棠梨院。


    賴氏和馮茉已經等候多時。畢竟是隔了房的親戚。有些事不方便插手。簡單問了問,賴氏就帶著馮茉回映心堂去了。母女倆心裏挺不是滋味,原本指望背靠侍郎府尋一門好親,可現在出了這事,會不會被牽連尚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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