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姨娘的雅園一直熱鬧到半夜。翌日一早,又請來三四位大夫。無一例外,都是喜脈。


    這一胎得來不易。馮老太太命人仔細伺候紀氏。


    賴氏得了信兒,去馮老太太跟前說了一大車好聽話,把她哄的心花怒放。馮茉也十分乖覺,直說這個弟弟日後必定有出息。美得馮老太太拿出一對鎏金鐲子給馮茉。


    明珠從旁看著,笑而不語。就先讓馮老太太樂嗬著。


    韓氏惦記著衛尉司那邊。也不知岑掌櫃給老姚送去的海藍寶,合不合他眼緣。馮老太太見韓氏心不在焉,似笑非笑,話裏有話,“大郎本就子嗣不豐。現而今紀氏有孕,不能伺候。你啊,多關心關心大郎。說不定明年能給珠姐兒再添個弟弟。”


    添他個大頭鬼啊。她可不願意再給馮愈生孩子。韓氏微微垂下頭,遮掩眸中厭惡。


    馮老太太以為她害羞,便也不再多說。


    出了壽春堂,韓氏深吸幾口氣,低聲嘟囔,“惡心死人了。”


    “您且忍一忍。”明珠挽著韓氏的胳臂,“既然我答應您攪和的他們雞犬不寧,就一定說到做到。您準備好瓜子看戲就成。”


    韓氏輕拍明珠手背,“好好好,咱們這就買瓜子去。”


    倆人說話聲音很小,落在後邊的馮茉隻聽到買瓜子,忙不迭湊上來,“明珠妹妹,我還沒逛過帝京,你們出去買東西,帶上我行嗎?”


    明珠剛想婉拒,就見崔嬤嬤快步走向她。在外人看來,崔嬤嬤氣定神閑,可是明珠一看就知道崔嬤嬤必定有重要的事跟她說。


    明珠笑眯眯的問,“茉姐姐想買什麽呢?帝京什麽都貴,一定得多帶銀子才行。”


    馮茉姓馮,占便宜也應該去占馮家的便宜。跟她們姓明的和姓韓的有什麽關係?找馮老太太或是馮愈去啊。再不濟去找馮琪也行。


    馮茉想起昨晚躺在暄軟的褥子上,五味雜陳的複雜心情。她唯恐自己粗糙的手指刮壞了幔帳,又怕自己頭發愛出油,弄髒被子。翻來覆去整宿都沒睡好。


    即便已經身在帝京,可她仍然覺得自己離帝京很遠。她迫切的想要出去看一看,走一走。隻有這樣,才能驅散她內心的不安和忐忑。


    馮茉欲言又止,滿臉為難的搓弄帕子,偏頭去看明珠。明珠已經和崔嬤嬤在一旁僻靜處竊竊私語。


    崔嬤嬤將斥部剛送來的消息撿緊要的說。明珠聽罷,驚喜不已,“看來用不著我出力,馮愈自己攪和自己就足夠了。”


    扭臉看向馮茉,淺笑盈盈朝她招招手。


    馮茉稍作猶疑,提著裙子小跑過來。她想好了,就是逛,不買。


    “我剛回帝京,祖母還沒給我發月例銀子。”明珠苦著臉,壓低聲音,“你看這樣行不行。買一包瓜子。咱倆一人一半?”


    啊?明珠妹妹也很窮麽?馮茉眼角餘光瞟了瞟韓氏。仔細想想倒也不奇怪。雖說是母女,但不是自小撫養,終歸情分差點。馮茉覺得明珠並不像表麵看來的那樣風光。點著頭道:“好啊,好啊,都聽你的就是。”


    崔嬤嬤在一旁無語歎息。不是她說大話,姑娘可能是帝京未出閣的貴女裏頭最有錢的了。別說買一包瓜子就是買十個八個炒貨鋪子也買得起。撩起眼簾看一眼不勝感激的馮茉,崔嬤嬤暗自搖頭。姑娘把她賣了換錢,她還得誇姑娘會做生意。


    真是替她愁得慌。


    賴氏借口昨晚沒睡好,沒有跟韓氏一起出門。她把馮茉叫到邊上,細聲叮囑。馮茉非常聽話,一個勁兒點頭稱是。


    明珠也在跟韓氏咬耳朵。她把崔嬤嬤所言,和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韓氏眉頭微皺,思量片刻,問她:“這……能行嗎?”


    “行不行的有什麽要緊?您就當出去散心。”明珠朝她頑皮的擠擠眼睛,“我給您買瓜子磕著玩。”


    崔嬤嬤無語望天。好嘛!一包瓜子分三份?還沒小家雀一頓早飯多。要不她給姑娘買個炒貨鋪子算了。


    別的不說,瓜子管夠。


    韓氏被明珠逗笑了,“我得去趟擷金閣。昨兒的事,不知岑掌櫃辦的怎樣。”


    “那就先去擷金閣。”明珠扭臉招呼馮茉,“茉姐姐,能走了嗎?”


    馮茉趕緊應了聲是。


    上了馬車,馮茉的眼睛又不夠用了。她從沒見過用緙絲做的大引枕。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富貴榮華啊?能不能讓她也跟著摻和摻和?


    馮茉頓時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蔫蔫的不想說話。


    明珠心裏有事,也不想說話,從暗格裏取出一盒鹵好的鴨舌頭。跟馮茉分著吃。


    鹵鴨舌的味道太好了。馮茉一邊吃一邊暗暗歎氣。她從小立誌嫁到帝京,帶著娘和弟弟離開南直隸,離開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爹。


    可是,身處帝京。她忽然有點舍不得南直隸了。


    那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不像帝京,熱鬧繁華。唯獨她被隔絕在外,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融入。


    小姑娘的壞心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看到三層高的擷金閣時,馮茉露出燦爛的笑容。


    誰不喜歡頭麵鋪子啊?


    馮茉立刻忘了剛剛還在傷春悲秋。緊緊握住明珠的手,“我什麽都不缺。看看就好。”


    倆人沒去雅間就在樓下試簪子試耳環。


    岑掌櫃在見到韓氏來了,長長鬆口氣。到在雅間,給韓氏沏茶拿點心,安排妥當才開始抱怨,“姚指揮使不高興了。”


    “他嫌我們去衛尉司報備了?”韓氏蹙起眉頭,“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呐。更何況還有《輕舟小報》的訪事盯著。不去報備憑白惹人猜疑。”


    “不是!”岑掌櫃想起姚廣誠那張麵無表情的臭臉,仍舊心有餘悸,“姚指揮使說最近不太平,來往帝京的路上有人劫道。您接大姑娘回府,應當跟他說一聲。他派幾個小番子暗中護著,準保不會出事。”


    啊?小番子竟能當成鏢師用?老姚也沒跟她說過啊。


    “這人真夠古怪的。”韓氏哭笑不得,“他喜歡你送去的海藍寶嗎?”


    “喜歡。”岑掌櫃篤定道:“愛不釋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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