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了。


    殺死不爭氣的自己,不費吹灰之力。


    我是什麽時候察覺自己身處異界的?大概是因為東拚西湊的記憶實在漏洞百出。起因是師尊一箭穿透了千代的心髒,結局卻是我因逞一時口舌之快,不僅失去法力和記憶,還險些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好在千代修為尚淺,她搞出來的心魔亂七八糟,企圖以神蟒族來威脅我,全然不知我與他們早就關係微妙,水火不容。


    事情還要從城靄迎親那日說起,本是喜事,偏生我從洗禮開始就隱隱不安,等徹底乘上玉輦花轎,還沒走到一半,天地間突然狂風大作。


    “殿下小心!”


    在一聲驚恐的尖叫後,紅色的轎簾被一把掀開:“快跟我走!”


    來者白紗遮麵,披頭散發,衣衫破破爛爛,我與她對視,隻記得那雙與我如出一轍的鴉青色的眼瞳。


    彼時我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就被她拉著橫穿了一處山洞。


    錦繡華殤。


    不同於之前的春色,這裏白雪皚皚,透著股濃濃的死氣。


    我想問她為何帶我來這裏,豈料剛一回頭,就被她滿臉陰狠的推下了穀底。


    這個瘋子想殺了我,可惜用錯了方法。


    不久後,我從穀底的溪邊醒來,試圖找到出去的路,沒想到竟誤打誤撞,讓我發現了季磬大人圓寂前留下來的結印。


    原來……


    女華氏跟屺泛氏師出同門,都是季磬大人的得意弟子。女華氏以厚土之靈造化了生靈,深受三界愛戴,但因其性格太過慈愛憫世,季磬大人為大局考慮,最終選擇了屺泛氏為九天玄女。


    得知神蟒族與應龍族的過往,我的腦中漸漸浮出一個陌生的身影,他叫沈玉川,出身厭辭宗,是天界比肩戰神的存在。從破殼那天起,他便陪在我身邊,日夜以命相護。我敬他為師尊,卻也有不少忤逆他的時候。後來我慢慢長大,衝破封印恢複了神識,才終於明白他於我而言,是愛更是救贖。


    回憶戛然而止。


    如果真的如季磬大人所說,異界是為了在必要時徹底毀掉所有神蟒跟應龍而幻化的,那麽我非神蟒更非應龍,也就根本克不到我身上。我一字一句琢磨結印上的深奧,大概猜出季磬大人留下克製蟒龍兩族的法寶,是一把光之力的骨扇。


    而恰好,我生而為光。


    怪不得屺泛氏當年就算錯誤開啟異界,也要毀掉我與軒轅滄泛。她想得永生不滅之身,聰明反被聰明誤,再想毀掉我們的時候,羽翼豐滿,已經來不及了。


    不清不楚的匆匆歸於混沌,也難怪千代會步她的後塵。


    如此想來,異界是千代的墳墓,她死我必能脫困。我淡定的將骨扇收入囊中,心下已暗暗有了計劃,可我萬萬沒想到,縱使我萬般小心,還是遇到了新的危機。離開穀底後,異界時間發生混亂,我消失不過一日,竟有別人頂替了我的位置。


    “……”


    四目相對,她率先發現了我,我便不能留她性命。化骨扇為鐵鎖,狠狠勒死了她。隻因為她與我從頭到腳,一模一樣的容貌、聲音、身形……


    然而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因異界時間流速太快,我的身體不斷衰老。為了不死,自此以後,我沒有再以真容示人,而是換上了寬大的黑袍,靠不斷的殺死“我”來維持活力。


    所幸,她們並不難對付。


    為了早日離開這裏,回到師尊的身邊,穢春後一日,我加緊了對千代這個冒牌貨的攻擊。卻萬萬沒想到,師尊隻身闖入異界,不顧一切的來救“我”了。


    真是可悲。


    一見他為了救“我”,明知異界克製他,還逞強耗在這裏,我嫉妒的發狂。看來我真正的對手並非千代,而是或有記憶、或有法力、或一無所有的“我”。


    於是,我暫時擱置了計劃。


    為能近身照顧他,我假扮老年的雲謠接近“我”,先是挑撥“我”與師尊的關係,而後趁“我”去尋草藥,偷偷將師尊藏了起來。


    看著他癱軟在我懷裏,因反噬而痛苦的掙紮,我猶豫再三,施法將骨扇封存起來。


    “心髒還是疼的緊嗎?”我暖熱了手按揉他的胸口,控製力度輕推他的腰背:“藥不能過量,我扶你坐起來一些,哪裏不舒服,你再告訴我……”


    “你是子屺……是嗎……”


    他第一次叫我這個陌生的名字,我想說我是敷落,但見他滿眼期待,我的心似刀剜般狠狠一痛。


    事實上我也明白。


    如果沒有沾風堙子屺的光,他根本不會給我生命,這七百載的寵溺、縱容、偏愛,風堙子屺到死也沒有得到,而我卻輕而易舉的得到了。


    淚啪嗒啪嗒落下。


    他見我久久不語,心疼的想要伸手抹掉我臉上的淚珠,可惜稍一動身,就又開始呼吸不穩。


    “封熙哥哥。”


    為了演好他心中久別重逢的愛人,我拉起他冰冷的手貼在臉旁,“你答應過,等我回來就一起離開冥界,你還記得嗎?找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


    說著那些屬於風堙子屺跟他的約定,我的心裏難過到了極點。


    “是我不好……不該……騙了你……”


    “不!都是我的錯,是我太一意孤行,才辜負了你的信任!”


    也許是從前的感情太過遙遠,他盯著我發紅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微微垂首,漆黑的眸子肉眼可見的暗了下去。


    見此細微變化,我的心頓時一梗。


    當年風堙子屺唯我獨尊慣了,大概是不會如我這般低聲下氣。


    “子屺咳咳……”


    僅僅一句話,他的呼吸再次被打亂,我著急施法幫他緩解,他卻顫抖著搖了搖頭,讓我側耳靠近些。


    斬草除根。


    他命我必要時刻釋放骨扇,不可再猶豫不決,隔天,我收拾了“我”的屍體,正式將千代約了出來。


    彼時她因靈力枯竭,也衰老的不像樣。


    既然是打算做個了結,我便不再拐彎抹角:“你的心髒碎了,想必這段時日,也過的很艱難吧。”


    “風堙子屺,你又想耍什麽花招?”


    她上下打量著我,一對蛇類獨有窄瞳亮的可怕。


    有師尊兜底,我大可用骨扇直接滅了她。但到底還是更怕他的身體撐不住,我瞞著師尊孤注一擲。鋌而走險提議將自己的心髒給她,以此交換她主動釋放異界的天門。


    “你可能不了解我,我惜命,不想跟你兩敗俱傷。”


    “哦?是嗎?”


    千代不是對一顆穩定的心髒無動於衷,她試探我的下一步行動,我自然也不能讓她失望,就在她話音剛落的間隙,我眼也不眨揮刀將心取了出來。


    不屑一顧將那物丟給了她:“你若聽我的,七日之後必會恢複如初,你若敢騙我,咱們同歸於盡。”


    聞言千代決定賭一把,她沒在說什麽,倒是麻溜的按我的要求,釋放了異界的出口,隻是那地方離此地尚有一段距離,若要徹底破除封印,需得我親自走過去。


    ……


    血從胸膛冒出,一滴一滴落在戈壁的砂石上。


    活下去……


    就讓我活下去吧。


    我比她們更需要活著……


    為了不把血流幹,我拿幹枯的樹枝堵住胸口,但收效甚微。炙熱的太陽好像火爐架在我的頭頂,嚴重的脫水很快就產生了幻覺。


    落兒……


    團團黑霧迷眼,靠著他的呼喚,已經不知道又在這片戈壁上走了多少日了。


    仿佛沒有黑夜,也沒有盡頭。


    我彎腰趴在泥潭中,試圖讓身體的溫度降下來,摸到一條蚯蚓,迷迷糊糊往缺水破皮的口中塞去。


    “砰!”


    一不小心整張臉栽到了地上。


    就著汙泥舔了舔,還不錯,終於有水了。


    師尊……


    落兒好痛……


    你別不要我……


    我五體投地栽倒在地上,努力揚起下巴,正當我恢複了些許意識,驚喜的發現異界的出口就在眼前時,一把彎刀閃到了我的視野中。


    “風堙子屺你騙我!快!呃……快將這破心髒嗬……取走!痛死我了!我殺了你!啊!快些取走!啊!不然我立刻殺了你!”


    距上次分開不過數日,再見麵千代滿臉腐爛,如瘋子般朝我殺來。她不是想要一顆心嗎?我給她就是了。不過……她神蟒小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光的炙熱,就不一定了。


    我承認我算計了她,但也是她罪有應得。


    出口就在眼前了,可對於千代凶猛又激進的重擊,我有心抵抗卻無力施法。


    如若死在這時,就實在太可悲了。


    想著一定不能再辜負師尊,我隨手抓起一把沙子往她眼中丟去,才堪堪有機會翻滾幾米躲開。


    虛弱的身體幾乎就要流幹最後一滴血,我握緊拳頭又鬆開,大口喘著粗氣,眼前如下雨般滿是斑駁。


    終究是高估了自己,但我殺她的心,明顯比她殺我的心狠。


    不到最後一刻,沒有誰會手軟。


    利器劃破皮肉的聲音在空氣中無限放大。


    那彎刀徑直刺進了我的左眼,瞬間血就噴了出來。


    痛是真的,但沒有到死的地步。


    看著千代捂著噴血的脖子,睜大眼睛倒了下去,我長舒一口氣,劫後餘生捂著胸口大笑起來。


    我的心,是師尊的。


    我的命,誰都別想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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