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小二上來一份乳鴿湯,辣子炒河蝦還有牛肉幹,果子酒。


    顧霖隻點了前麵兩種,後麵的牛肉幹和果酒他沒有點,顧霖抬頭看向小二。


    小二笑著解釋道:“我們掌櫃聽到顧老板光顧福來酒樓,本該前來招待顧老板,但礙於酒樓生意繁忙,便讓我等送上牛肉幹和果子酒,希望您吃的高興。”


    弄清楚牛肉幹和果酒來源後,顧霖便沒有計較了,他開口讓小二下去。


    小二離開後,鄭顥揭開乳鴿湯鍋蓋,拿起勺子先為顧霖舀一碗熱湯暖身。


    而後,他薄唇輕啟問道:“顧叔,福來酒樓和好運樓可是有合作,我瞧你和福來酒樓的掌櫃很熟悉。”


    鄭顥舀湯,顧霖沒什麽事情要幹,他瞧著桌麵上的白瓷酒壺,許久沒有碰過酒,顧霖有些嘴饞了。


    他拿起酒壺旁邊的酒杯,執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抬手用嘴唇沾了沾酒水,清甜可口,說是酒水更像是帶著些酒味的果飲子。


    知曉顧叔喝的是不醉人的果酒,鄭顥沒有勸阻。


    顧霖邊喝邊回答鄭顥的問話:“同是酒樓,好運樓和福來酒樓沒有合作。不過是之前有一次,我外出遇到一位走失的孩童,將其送回家中時,發現對方是福來酒樓掌櫃走丟的小孫子。前些日子,向咱們好運樓供應酒水的酒商惡意漲價,福來酒樓的掌櫃得知後為了報答我,便引薦了一位可靠的酒商給我們。”


    聽了顧叔和福來酒樓掌櫃相識的緣由,以及對方有孫子後,鄭顥便不在意了。


    一陣喧鬧聲從外頭傳來,顧霖被吸引注意,透過桌邊的木窗向一樓大堂看去。


    隻見大堂上,福來酒樓的掌櫃先是拱手祝賀眾位食客中秋佳節,團圓之日喜氣洋洋,一番吉祥話後,福來酒樓的掌櫃道:“今夜,我福來酒樓有幸請清風樓的清宜姑娘前來小樓共度佳節,如此花好月圓之日,清宜姑娘年歲將近出閣,亦想趁此在福來酒樓中尋得一位良婿。”


    福來酒樓的掌櫃話落,一位麵帶薄紗,身著層層輕紗粉衣,身姿青澀卻不失曼妙的少女上來。


    少女略微站穩身子,便微俯身子向眾人行禮,一道清緩甜美的嗓音透過麵紗穿出來:“小女子清宜見過各位。”


    一見到少女,大堂便生起一陣嘩然,顧霖注意到不僅是大堂的食客們聽到清宜姑娘的名頭後沸騰了,就連二樓一些包廂也發出了些許動靜。


    清風樓,清宜姑娘,顧霖很快理清其中關係。


    但對方如果是青樓之人怎麽會來好運樓?


    顧霖有些疑惑。


    此等男女之事,鄭顥本應該避開不與顧叔交談,無論是從身份上,還是詩書禮儀都不許他同長輩說這些。


    原本看到少女出來時,鄭顥神色微動,便想帶顧叔離開。


    今夜,他刻意避開那些紙醉金迷之地,帶顧叔來金華街,便是不想讓對方碰著肮髒之事,不想福來酒樓來這神之一筆。


    鄭顥未答,顧霖仍然疑惑不解,抬手想要搖鈴叫小二前來問問,鄭顥見此道:“顧叔可是想問清風樓之事?”


    顧霖聞言轉頭看向他,神情帶著詢問。


    鄭顥卻道:“醃臢之地,顧叔不要入耳為好。”


    顧霖眼睛一眯,眉間一沉,向來和善沒有脾氣的人看向鄭顥的眼神犀利探究道:“你去過清風樓?”


    雖然古代的青樓是合法的,但顧霖堅持著道德底線,一次都沒有去過,相應的也不允許鄭顥和顧安去。


    被身前的年輕哥兒質問,鄭顥微微一怔,而後否認道:“我沒有去過清風樓,但聽同窗提起過。”


    顧霖聞言鬆了一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含蓄地對鄭顥道:“我知曉你長大了需要交際,但青樓終歸不是正經地方,無論是為著自己還是名聲,最好能不去便不去。”


    鄭顥微垂眼簾,乖順地坐在座位上,聽著身前年輕哥兒的教導。


    提醒完鄭顥後,顧霖想起對方剛才說的話問道:“你說你知道清風樓的事情,那樓下的清宜姑娘你也知曉?”


    鄭顥神色淡淡,仔細看眉間還顯出些許無奈。


    見顧叔十分好奇,想要知曉清風樓的事情,今日不從自己口中得知,明日也會從他人嘴裏挖出來。


    鄭顥斟酌著言語,開口道:“清風樓是府城最大的青樓,樓中的女子哥兒賣藝不賣身,麵對的客人皆是官吏豪商,清風樓亦為許多文人墨客所愛之地,清宜姑娘是清風樓的頭牌。”


    顧霖若有所思道:“按你所言,對方今夜應該在清風樓才是,怎麽會到福來酒樓?”


    這般好的節日,清風樓舍得放自家招牌為其他酒樓招攬生意。


    鄭顥眼眸一凝,不知該如何解釋給顧霖聽,最後在對方注視著自己的雙眸下,鄭顥道:“今夜亦是清風樓頭牌交接之日。”


    顧霖聞言,身體微微一頓,而後道:“來福來酒樓也不是壞事……”


    忽然,顧霖意識到剛才鄭顥說的話,重複道:“你方才說,清風樓賣藝不賣身?”


    那去清風樓的客人不就是去喝酒,看歌舞表演嘛?


    顧霖將目光投向鄭顥,向對方確認。


    鄭顥道:“大多如此。”


    “但若是遇到位高權重之人,亦是要……”


    在顧霖麵前,鄭顥沒有把話說全,但顧霖一聽便明白了。


    轉頭再次望向樓下的少女,顧霖眼神複雜。


    一看顧叔的表現,鄭顥便知道對方心軟了,憐惜樓下的女子了。


    顧叔的良善柔軟留給自家人便好了,鄭顥眼簾微垂。


    他開口對顧霖道;“假若清宜姑娘能在福來酒樓尋得良婿,是段不錯的姻緣。”


    顧霖聞言,思索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清風樓內女子哥兒爭奪必定十分激烈,清宜姑娘不是頭牌後,處境肯定沒有以往好,如果能借今晚這個機會離開清風樓是個不錯的選擇,但為何說這是一段好姻緣?”


    顧霖有些不解,可能是他思想傳統,顧霖覺得能在這種場合寫詩,亦能為清宜姑娘贖身的男子應該不是什麽好人。


    鄭顥解釋道:“中秋佳節大多數男子都是陪著家人出行,亦或同好友外出,此等節日,大多數人都被家中提點過不可去青樓等地,福來酒樓的包廂裏多數是年輕公子哥,且此等節日,能忍住欲望不去煙花柳巷之地,說明在品行這一塊過的去。”


    將話說的再透骨一些,鄭顥道:“能在青樓豪擲千兩為姑娘贖身的多是家中當家人,歲數多在不惑,耳順之年,要不便是紈絝子弟,被酒色掏空身子,若是有的選,清風樓的姑娘多數不願在清風樓出閣。”


    官吏之流,同一些愛惜名聲之人都不會為清風樓的姑娘贖身。


    鄭顥這般講解下來,顧霖便明白了。


    而後他看著鄭顥,心裏在想,對方懂得挺多。


    一樓大堂,福來掌櫃繼續道:“咱們清宜姑娘在閨閣中飽讀詩書,今日見到諸位青年才俊,個個豐神俊朗,不知該如何選擇,便特意出了一道題,請在座對清宜姑娘有意的男子以此題做一首詩,最優者可與清宜姑娘見麵交談,若是交談順遂便能成此良緣。”


    福來酒樓的掌櫃話一落,大堂上便有心急的客人開口道:“掌櫃的,快些讓清宜姑娘出題吧。”


    其他人紛紛附和先前開口的男子。


    福來酒樓的掌櫃見氣氛炒熱了,他也不拖延,略微退後。


    接著,清宜姑娘上前,再次向著眾人微微俯身道:“小女子不才,今日恰好是中秋,便請各位以中秋為題作詩,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限製。”


    原本聽到清宜姑娘出題,在座之人以為對方會故意出一些難題,不想竟然是作詩,而且所作的詩還是與中秋有關。


    一些讀書人或是略通墨水之人道:“掌櫃的,快上紙筆來!”


    中秋詩句,對於讀書人來說得心應手,他們從啟蒙到現在,於作詩一道上學了十幾年,若是換作其他題目,他們或許難以做出來,但偏偏是中秋詩,這類詩他們不知道寫了幾首了。


    福來酒樓的小二們給大堂食客和包廂食客送紙筆,顧霖這個包廂也有,他不會作詩,卻背過不少名詩。


    不說現在作詩的背景環境如何的不合時宜,隻說這個題目,顧霖對鄭顥道:“這題看起來容易,想要出彩卻難。”


    鄭顥雙手垂落在身側,沒有去碰紙筆道:“顧叔所言不假。”


    因為兩人不作詩,說了兩句後便沒有再說了。


    顧霖伸手,端起碗來喝了一口不再燙熱的乳鴿湯,油膩的胃部接觸到鮮美清淡的湯水後,感到一片舒適。


    鄭顥進食的速度比他快些,身前的乳鴿湯早已喝完,但砂鍋裏頭有不少肉,鄭顥伸出筷子,夾了幾塊肉放到碗裏。


    鄭顥和顧霖都是苦過來的,他們餓過肚子,即便富了後也不會隨意浪費食物。


    鄭顥吃著碗裏的肉,在外頭,他進食十分地慢條斯理,從容優雅。


    但在顧霖麵前,鄭顥沒有太多顧及,麵對有骨頭的雞肉,他一手持筷,一手拆肉,實在拆不了,鄭顥徒手拿起整塊雞肉,微微低首,神色不變地吃起來。


    明明看起來十分粗魯的動作,但在鄭顥做起來,卻給人一種隨性不羈的感覺。


    很快,樓下再次傳來喧嘩聲,福來酒樓的掌櫃道:“各位青年才俊寫下的詩,咱們的小二都收上來了,現在都交由清宜姑娘欣賞,還請各位稍等片刻,很快結果便出來。”


    眾人眼巴巴地等待著。


    一炷香後,一位小二捧著一張紙過來給福來酒樓,福來酒樓的掌櫃接過後,便大聲地念起紙上的詩句。


    而後,他讚揚道:“好詩,這首詩是一位名為趙金的才俊所寫,還請這位才俊上來三樓,同清宜姑娘相談。”


    福來酒樓的掌櫃雖然借著清宜姑娘炒氣氛,但也知道分寸,見氣氛火熱起來,且吸引不少客人相繼進來後,福來酒樓的掌櫃立馬見好就收。


    包廂內,顧霖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鄭顥。


    不等對方詢問,鄭顥開口解釋道:“我同趙師兄是點頭之交,且學業忙碌,我多是往返府學與家中,在私下同趙師兄並沒有什麽往來。”


    麵對鄭顥的一席解釋,顧霖是相信的。


    清宜姑娘尋良婿此事落幕後,福來酒樓便沒有其他熱鬧可以看了。


    顧霖和鄭顥將乳鴿湯和其他食物吃完後便離開包廂了。


    走出包廂下樓梯時,顧霖和鄭顥再次遇到趙金,此時,對方身後除了小廝外,多了一位妙齡少女,便是方才樓下的清宜姑娘。


    再次遇到,趙金笑著道:“好巧,鄭師弟咱們又遇到了,府學有同窗在清風樓舉辦詩會,鄭師弟可要一同前往?”


    身邊站著顧霖,鄭顥神色不變回道:“天色漸晚,我便不打擾趙師兄了,趙師兄玩的高興。”


    鄭顥開口,站在趙金身後的少女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少年身上,而後,盈盈如秋水的美眸一閃。


    本來見到趙金,清宜算是比較滿意了,畢竟依著對方的年紀成就,算是難得的青年才俊。


    但看著眼前的少年,清宜有些懊悔,旁人或許看不出,但她在清風樓這麽多年該學的學了,不該學的也學了,所以看的明白,身前少年不僅光輝照人,而且氣息幹淨,顯然是沒有破過身的童子。


    且看趙金對對方的態度,少年顯然不是普通之流。


    不知對方剛才有沒有寫詩,清宜想著對方的姓氏。


    她的眼神慢慢地往少年身邊的年輕哥兒看去,而後在身邊小廝注意前,快速低下眼眸。


    既然事已成定局便把握眼前,清宜目光堅定。


    趙金對鄭顥道:“好,那咱們改日再約。”


    他此行前往清風樓,不僅是為了赴約詩會,還要給清宜贖身。


    和鄭顥轉身離開福來酒樓,顧霖有些猶豫問道:“不讓你去清風樓,可會妨礙你社交?”


    剛才顧霖聽趙金所言,府學學子顯然經常去清風樓舉辦詩會或宴會,而且去的人不少,鄭顥卻不怎麽去,顧霖想自己是不是管的太緊了。


    如果鄭顥經常不參加,難保不會被人所排擠,顧霖十分糾結。


    鄭顥微垂眼眸,目光溫和地看向顧霖道:“顧叔,於我而言友人無需多,良友一二即可,其他人隻需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


    顧霖微微抬頭,看著身前胸有成竹,宛若把所有事情都握在掌間的少年,遠處漆黑的夜空上,光亮閃耀的煙火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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