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星是有機械表的。


    合文郡覺得,泰坦星的機械表應該是他的母星同胞傳出來的,否則也不可能剛剛好把一個圓分成了十二個等分。


    不過,在泰坦星,會使用機械表的人並不多。


    這不僅僅是因為機械表的價格比較昂貴,同時也是因為這顆星球上根本也沒有標準時間……


    大多數人都是習慣看著太陽過日子的,而使用機械表的貴族們,甚至有人會每天調表,在太陽剛剛露頭的時候,把機械表的時針調到五點鍾的位置。


    不管冬天還是夏天,太陽永遠在五點鍾升起……


    當然,貴族們是不可能那麽早起床調表的,調表的都是家裏的仆人。


    這就導致機械表的時間更不準了,萬一仆人哪天睡過了頭,他們很可能會胡亂看著太陽的位置給機械表定個時。


    沒有豐富經驗的話,這世界負責給主人調表的仆人,根本不會醒悟睡過頭之後幹脆不用調表會更準……


    這其實也並不是合文郡放棄使用機械表計時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不使用機械表,完全是因為他發現泰坦星的機械表是經過微調的——為了讓一天依舊是二十四小時,機械表的一秒鍾跟瑟德星的標準時間有很小的誤差,這裏的一秒鍾比瑟德星的一秒鍾要長一些。


    合文郡之所以會發現這個問題,是因為他的心髒跳動次數發生了變化,從原本每分鍾68次,變成了每分鍾73次。


    他的心跳頻率是固定的,因為他的心髒細胞全都是納米生物機器人。


    發現這個問題之後,合文郡就直接把自己高價買的那塊機械表又賣掉了……


    那時候他還是個窮鬼,沒用的東西肯定不會留著做紀念。


    反正這個世界的人基本上都是看太陽算時間的,他就算不戴機械表也不會影響生活。


    泰坦星的一年隻有360天,不過要是按瑟德的標準時間來算的話,這裏一年是要超過365天的。


    合文郡也不清楚這究竟是因為他的母星同胞根據實際情況修正了曆法,還是有其他的什麽原因。


    他已經習慣不算日子了,就跟大多數人一樣。


    如果需要知道當天是幾月幾日的話,隻需要去市政機構問一下那個專門數日子的人就行了。


    大家基本上都是這麽幹的。


    就算是農民,也不會關心今日何日,今時何時,反正到了播種之期,城主會派人前來提醒,而到了收獲之日……


    自己就能看得出種下的東西熟了沒有。


    對於泰坦星的民眾來說,時間的概念,基本上就隻有日升日落,春夏秋冬。


    這顆星球上的居民是沒有太多的時間觀念的,他們也不會把日子過得爭分奪秒,從皇帝到平民,每天都挺悠閑,天亮了就起,天黑了就睡,肚子餓了就吃,天冷了加衣裳,天熱了脫衣裳……


    合文郡最開始的時候,都分不清這究竟是個人類社會,還是個動物世界……


    泰坦星的人,活得確實挺像動物。


    不過,合文郡現在倒覺得,這樣活著,似乎也並不見得就有什麽問題。


    他可能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直觀感受過兩顆不同星球的時間觀與金錢觀的人類了,如果不把神算上的話——事實上合文郡也並不清楚泰坦星的神明之中是否有與他同樣來自瑟德星的人。


    瑟德星的人完全被時間與金錢束縛了!


    而泰坦星的人,並沒有被囚禁在時間與金錢編織出來的牢籠裏。


    合文郡現在想來,被時間與金錢束縛的瑟德星人,似乎會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他們從懂事開始就會被灌輸嚴苛的時間觀念,守時與節約每一分每一秒的理念,從小就貫穿了他們的整個人生。


    早上幾點必須起,晚上幾點必須睡,白天的時間怎麽安排,什麽時候吃飯,什麽時候午休,遲到了會有什麽“嚴重後果”……


    甚至,很多瑟德星的小孩子毛都還沒長齊,就已經開始計劃自己這一輩子什麽時候要做什麽,幾歲開始要上班,到什麽年紀能退休,最後能活多少歲……


    簡直就是從懂事開始就每天數著日子等待迎接死亡!


    大多數人對死亡都是無法淡然處之的,更何況瑟德星的人一生之中,或許還不僅僅隻會死一次——生理性的死亡確實隻有一次,心理性的死亡卻不知道會有多少次。


    最起碼,每個人在成年之際,都會麵臨自己的第一次心理性死亡——全球高考倒計時。


    “離高考還有xx天”,對很多人來說,恐怕比醫院裏的醫生口中說的“最多隻有三個月”還嚇人。


    學習好的怕自己發揮失常,同時害怕其他人發揮超常……


    難道學習差的,放棄了上大學的就不會害怕了嗎?


    當然不是!他們同樣對未來充滿迷茫,而這迷茫催生的,也是如同要麵對末日降臨一般的恐懼。


    對未來的恐懼可是能催生出死亡的!


    而在瑟德星,金錢與時間,通常是死死得糾纏在一起的,時間帶給人恐懼之中多數都會夾雜著金錢帶給人的恐懼,而金錢帶給人的恐懼,往往也是以時間展現出來的。


    泰坦星的人就沒有這樣的恐懼。


    他們多數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未來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和今天一樣的日子罷了,雖然同樣是睜眼就離死亡更近一步,不過他們卻完全不會去計算人生中剩下的日子還有多少天——他們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到底多少歲了……


    除非是成為一名職業者,否則泰坦星人幾乎也沒什麽改變命運的可能性,所以日子對於他們來說,就真的隻是“日子”而已。


    沒什麽需要特別期待,但也沒什麽需要懼怕的未來。


    對泰坦星人來說,過去、現在與未來,幾乎是沒什麽區別的。


    所以,麵對未來,他們異常坦然。


    因為坦然,所以,他們的生活之中,往往“隻會有好事發生”,而僅有的壞事,就隻剩疾病與死亡了。


    至於錢?


    城市裏的居民大多都有穩定的收入,包括職業者。


    而因為種種原因,選擇生活在城市之外的“野民”(大多都是不想交稅的家夥),他們根本也不需要錢——餓了到處都是野果與肉,渴了趴在溪邊喝水,砍幾顆樹就能搭建一座房子,想要種地的話到處都是可以開墾的土地……


    他們其實擁有整個世界,唯一的缺點就是不知道明天是自己吃兔子,還是自己被兔子吃掉罷了。


    當希斯萊傑的歌聲響徹天際之時,一直在看著月亮的合文郡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究竟他的意識會被連續兩次拉回瑟德,是因為他的時間,也就是他的潛意識,是從瑟德星的意識中分裂出來的,還是因為他對於時間的態度,直到現在,也沒能與普通的泰坦人達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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