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個秋冬季幹旱,連著幾個月都沒下雨,然而在12月底和1月份連著下了幾場暴雨,雖然雨水緩解了旱情,但城市裏好多房子出現了漏水現象。


    過去城市裏平房很多,而且一般使用小青瓦,年代久遠了,塵土、枯枝碎葉和長在瓦楞裏麵的雜草,堵塞了瓦溝。雨水倒灌瓦縫,或者瓦片碎裂了,房頂漏雨,需要修整更換,不然就沒法住人。


    等天氣放晴幾天,瓦上的水漬都幹了,漏水嚴重的家庭便會請來翻瓦師傅來家裏翻漏。


    翻瓦匠多為三五個人一夥,分工細致,人人爭先,進度往往出人意料,他們必須搶在天黑之前完成所有工作。兩人在房頂翻瓦,一人站在房簷邊接,下麵的就把瓦擺放整齊,另外一個人根據更換情況,去磚瓦窯買瓦。待一座房頂瓦梁全部露出來,用掃帚清除掉雜物,再開始重新蓋瓦。


    蓋好後,有的還要把瓦楞、屋簷重做。瓦匠以石灰加剁斷的麻筋作粘合劑,來處理房簷、梘水槽的縫口,比較堅固,一般一個晚上就幹了。


    那個時候請師傅做事,主人一般要免費供應茶水、香煙,中午晚上兩頓飯,然後再結算費用。工價一般按房子的麵積以及補的新瓦數量計算,涇渭分明,清白明晰。也有困難的家庭錢不夠的情況下,用米糧等實物進行抵扣工費。


    而漏水不嚴重的家庭待天晴了,男人們便會架梯子上屋頂翻修屋頂。施家是懷安的房頂上有點漏,小雨還沒事,經過前一陣的雨,屋頂的裂縫變得更深了,懷安要用臉盆接管漏下的雨水才行,否則就淌了一地水了。


    施家和餘家都趁著休假日,天氣又好,他們便去買了一些新的青瓦來,準備自己上屋頂翻修。


    鍾漢喆最先認識了濤子,而這幾天也正在熟悉院子裏的情況,看著天晴,他也拉了一把椅子在院子裏看書。看到張婷在塗塗改改的老畫不好,她自言自語道:“老師還布置什麽板報呀,天生手殘的我該怎麽辦?”


    幫父親遞瓦片的濤子湊過去看了看,嬉皮笑臉道:“你這畫的什麽呀?是鬼畫符吧。”


    張婷一摔作業本,趕他走道:“去去去,不用你管。”


    鍾漢喆見餘家正在屋頂翻漏,他便也走到濤子跟前向張婷的作業看了一眼,道:“你要畫什麽?我幫你。”


    張婷伸了個懶腰,大大咧咧道:“你會不會呀?別浪費了我的紙,我等下讓施懷安幫我看看。”


    施懷安這個名字輕飄飄地從張婷嘴裏說出來,把鍾漢喆驚得一愣,隨即眼珠一轉、不慌不忙道:“施懷安是我同班同學,她今天要來這裏嗎?不過,論畫畫我肯定比她強,你要畫什麽,我畫一個你看看。”


    鍾漢喆平常並不愛與女生搭訕,但是為了融入這個院子便先變得主動起來。前世的他做建築學徒是要學習描繪的,在南方各地一些農村地方的房子,側麵屋頂處需要繪製荷花及吉祥圖案,現在的人有的也會貼瓷畫等……


    濤子和張婷都笑了起來,指著懷安家的方向說:“她就住在這裏呀……”


    當鍾漢喆回過頭去,正看到施仁美從外麵借了個長長的木梯架在屋邊時,也嚇了一跳,原來他們住在這裏。


    鍾漢喆當然認出了前世的老丈人,前一陣他還去懷安的老房子邊轉悠,卻再也沒見過她人影,聽人說她家搬走了,這讓他又意外又有點失落,在前世施仁美可是一直住在那個老房子裏沒搬過家的,一直住到1987年去世。


    鍾漢喆心想,幸好施懷安還是同班同學,開學了還能看到,否則這一搬走,去找可不容易,不過他對施仁美的單位,甚至老家鄉下的地址都是記得的,不怕沒了音訊。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住到了一個院裏了,這緣份簡直妙不可言啊,不說是命裏注定都沒人信。他喜出望外,忙跑上前幫施仁美扶住梯子道:“施叔,我幫你上去看看。”


    施仁美回頭看著這個陌生又殷勤的少年,有點莫名其妙,說:“你認識我?有事嗎?”


    濤子又湊了過來道:“施叔,小鍾是新搬來的,還是懷安的同班同學呢。”


    隻見一隻胖乎乎、圓滾滾的橘貓,邁著優雅而緩慢的步伐,從那扇半掩著的屋門裏踱步而出。它身上那柔軟的橘色毛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就如同被一層金色的紗衣所籠罩。


    這隻可愛的小家夥先是用那雙猶如寶石般晶瑩剔透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一番,然後看準了不遠處的一把梯子,輕盈地一躍而起,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梯子的橫檔上。緊接著,它借助梯子的支撐再次發力一跳,準確無誤地跳到了屋頂的青瓦片上。


    此刻,這隻橘貓得意洋洋地搖動著自己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宛如一個勝利凱旋的將軍一般,威風凜凜地蹲坐在那裏。它微微眯起眼睛,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整個院子,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全都盡收眼底,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逃脫它銳利的目光。


    清晨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庭院裏,懷安嘴裏含著牙刷,滿嘴泡沫地從屋裏走了出來。她睡眼惺忪,頭發還有些淩亂,但依然掩蓋不住那清麗的麵容和靈動的眼神。


    看到正在忙碌的父親施仁美,懷安連忙含糊不清地說道:“爸,請個師傅來幹這些活吧,您就別這麽辛苦了,萬一不小心閃到了老腰可咋辦呀?”說著,她還用手隨意地比劃了一下。


    說完這番話,懷安一邊繼續刷著牙,一邊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周圍的眾人。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讓她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原來是鍾漢喆,這個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真的是陰魂不散嗎?懷安心想。


    而此時的施仁美卻不以為意,他笑著回應女兒道:“哎呀,閨女,哪能什麽事情都去請別人來做呢?這點小事爸爸還是應付得來的,不就是換幾塊瓦片嘛,沒那麽嬌氣啦!”話音未落,施仁美便再次扶住梯子,準備爬上去繼續幹活兒。


    秀芝提著裝滿衣服桶子走出來,埋怨道:“懷安啊,你是幾點起床洗的衣服啊?我怎麽不知道啊,肯定是我睡的太死了,唉,我不是說了衣服不用你洗嗎?這麽冷的天,水多冰啊,小心手生凍瘡。”她一邊嘮叨著一邊把衣籃子提到竹杆邊開始抖開衣物掠曬。


    施懷安瞅準他們晚上呼呼大睡的時候,麻溜地把髒衣服丟進空間的洗衣機裏,洗完後又悄悄地拿出來擱在客廳,好讓秀芝早上能拿去曬曬。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然後像隻小老鼠似的溜回了房間。


    鍾漢喆一聽,也覺得挺怪的,他每天五點就爬起來溫書了,要是有人在井邊洗衣服,他一準兒能聽見。他的耳朵可靈著呢,甚至能聽出每個人的腳步聲分別是誰,他把這些都暗暗記下了,以後早上多留點兒神就行啦,說不定還能借著這個機會和懷安單獨待會兒,或者幫她到井邊打打水啥的。


    他回過神來對施仁美笑道:“施叔,你要相信我,我在房管局當過學徒,這種翻漏的事對我是小菜一碟。”


    施仁美將信將疑,道:“你才多大?就出師了嗎?不是在讀書嗎?”


    鍾漢喆敏捷地上了木梯,道:“放心,肯定會讓你滿意。”


    施懷安曉得前世的鍾漢喆憑著一手翻漏的絕活兒在那幫下鄉知青中混得風生水起,她才懶得管呢,哼,你要幹就幹唄,反正我不睬你就完事兒了。


    秀芝曬好衣物,抬頭看著正在屋頂忙活的鍾漢喆道:“哎呀,這可真是麻煩你了,等下在家吃中飯啊!”


    鍾漢喆還沒來得及回應,懷安立即接過話茬道:“他有別的事,不在我們家吃飯。你們不用忙了。”


    鍾漢喆臉一僵,隻好裝聾作啞當作沒聽見,隻是心中奇怪的想:懷安為什麽總是像在排斥自己呢?按道理自己也沒有很惹人厭啊?難道她還在為我讓人打顧景興的事嗎?他不是也打回來了嗎?


    施仁美笑著罵懷安道:“沒一點規矩,要是真翻好了漏,那必須要吃一頓感謝一下。”


    懷安‘哼’的一聲,心想:行,你吃你的,我走還不行嗎?她梳好辮子跑出來說:“爸,媽,我去師傅家學習順便吃中飯,中午不回家了。”


    鍾漢喆一邊鋪著瓦,一邊偷瞄著懷安跑掉的背影,心裏嘀咕著:師傅?她竟然還有師傅?她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啊,這一世的劇情完全偏離軌道啦!


    他透過掀開的瓦看到下麵的臥室,靠窗擺著一張書桌,桌子上擺了兩摞書,上麵有一本好像是什麽中草藥的書,奇怪,怎麽懷安還看這個書?這是和她所謂的師傅有關嗎?


    那隻圓滾滾、胖乎乎的橘貓“喵嗚~”地一聲,突然朝著鍾漢喆大聲叫喚了起來。它身上的毛微微炸起,眼神裏透露出一絲警惕和敵意,就好像正在向鍾漢喆發出嚴厲的警告一般。


    鍾漢喆不禁皺緊了眉頭,本來想一個碎瓦片扔向橘貓將牠趕走,但手又縮了回來,他暗自思忖:難道這隻橘貓是懷安所飼養的寵物?如果是懷安養的貓,還是別傷害牠了,以免激化我和她之間的矛盾。


    他手上倒沒閑著,把漏雨的四圍又翻開擴大幾片瓦,真至下麵的裂縫清理好後又下樓梯用些黏土匯合一些稻草在漏雨的瓦片處抹了好幾遍,再把新的瓦按原來方向疊起來,又把擋水條檢查加固後,才下了樓梯。對施仁美道:“施叔,你家這個問題也不嚴重,現在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施仁美忙道:“看你的手法,確實很老練啊,我來炒幾個好菜,中午在我家吃個便飯吧,不能讓你白忙乎。”


    鍾漢喆笑著一邊去井邊洗手,一邊連連搖頭道:“不用不用,小事一樁,以後有什麽事盡管叫我幹就行。”


    施仁美誠懇道:“那怎麽行?幫了這麽大的忙,至少得吃一頓呀,以後都是鄰居了,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


    這時老餘和濤子走了過來,他家的漏水問題比較棘手,老餘搞了半天,越搞縫還越大,怎麽疊瓦都蓋不住。老餘眉頭緊鎖道:“小鍾呀,你也幫我家去看看,我現在瓦都無法複原位置了。”


    濤子直接摟住鍾漢喆的肩膀,向他家推過去,笑嗬嗬地回頭對施仁美說:“你那頓飯先留著,今天他在我家吃飯。”


    鍾漢喆有點無奈,原本他並不想摻和餘家的事,但為了討好施家父母小露了一手,這就惹上麻煩了。


    鍾漢喆又爬上木梯到餘家屋頂上查看了一番,屋頂上早就被老餘翻的亂七八糟,瓦片也擺放了毫無次序,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灰,下來道:“餘叔,你家漏水的位置不太好搞,都是沿邊拐角的地方,修複的話工程可不小,你最好馬上請個翻瓦施工隊來做,來的快的話,天黑前還能修好。”


    老餘這下傻了眼,請工程隊不但要管吃管喝,買煙買酒,還得付不少工錢,而且這屋頂都 被掀開了,一時請不到人,大冬天的晚上不得挨凍啊。


    他一把抱住正要走開的鍾漢喆道:“小鍾啊,你可得幫幫餘叔我呀,我這一時也請不到人,請了人見到這種情況那還不坐地開價,你不是學過嗎,叔信得過你,你幫幫我。”


    濤子立即端了一杯水過來道:“哥,你是我哥。忙活半天還沒喝口水,先喝口水歇歇,再幫我家弄。”


    施仁美也一拍腦袋,“哎呀,是我怠慢了,小鍾幫我家忙半天還沒喝口水呢,你抽煙不?我去拿包煙給你。”


    鍾漢喆忙攔著擺手道:“施叔,我還是個學生呢,不抽煙不喝酒。”


    他轉過來對老餘道:“餘叔,不是我不幫你,你家這個工程比施叔家工程大的多,我一個人忙不贏,再說,我還有事,作業還沒做呢?”


    老餘一聽,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懂行,隻是不太情願幹,他說道:“小鍾,肯定不會讓你白幹,現在行情請大工3元一天,小工2元一天,來個小施工隊怎麽也要三五個人,我給你5元錢行不?我和濤子幫你打下手行不?”


    鍾漢喆為難道:“這不是錢的事,我是真搞不贏手腳……再說,我怎麽能要你的錢呢?”


    老餘見他話裏鬆動了,又道:“你看,你一個人吃飯做菜的也不方便,你幫我翻漏, 這一個月每天三頓都在我家吃飯,行不?你餘大媽別的不行,菜做的不錯;再說了,你都幫了施叔了,這不幫我,是不是看不起餘叔,以後一個院子住著,總要互相照應著,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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