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春麗見施懷安神色猶疑不定,不禁笑道:“這丫頭,心思還挺細。是不是怕我們言而無信哄你的?你放心,我們不但帶你走,還會替你保密。你也要小心謹慎別讓他們發現了,省得生出是非來不好脫身。你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不會騙你,至於你能不能從那個家裏出來就看你的本事了。你那個親嬸子,我是一慣看不上她的,以前和我一個村,打小就不對付是對頭喲。等她知道你走了,一定會氣的跳腳吧!”說完,她還調皮的衝她眨眨眼。


    懷安被說破心思,不覺羞赧道:“叔、嬸,姆媽生前一直對我說你們是大好人,明天我一定會到的。”提起姆媽,懷安不由的眼眶泛紅,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轉身離開。


    施文斌夫妻唏噓不已,回家也沒有對親朋提起這事。


    懷安回到叔叔家,嬸娘睕了她一眼,罵道:“整天在外麵野,怎麽不死在外麵算了?吃飯也不見人影,你還當你是大小姐還要請你吃呢?不吃以後就餓死算了,看你能扛多久?還不快去把碗洗了,一個個的,吃完飯就溜,這個窩屎那個有事,一人個個懶鬼投胎,我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她一直嘮裏嘮叨,罵完這個罵那個,嘴巴子也不累。


    施懷安這回倒也沒頂嘴,四處翻翻,見鍋裏麵空空如也,殘羹剩飯都沒有。她隻好餓著肚子,也不反抗,低著頭乖乖地洗了碗,麻溜地回房。


    武月娥見她這麽低眉順眼的,心裏倒得意起來,心想:終歸是要把你的刺拔幹淨了,以後才好下嘴吃不是。


    施懷安還是住姆媽生前的小屋,沒有和叔嬸住在一起,她一進屋就看到桌上用藍格紋手帕包著一個素餅,有點涼了。她不由得一愣,心裏自然明白是誰的好意……


    以前沒有紙巾,汪秀芝便會為懷安準備小手帕,方便擦嘴或擦鼻涕用的。這塊手帕還有姆媽在上麵繡的一個‘安’字,她拿起手帕,不由的更思念曾經在姆媽羽翼下的溫暖日子,她不禁失落之極,現在是永遠不可能了……


    原來施耀祖見施懷安沒有吃晚飯,便帶了一個素餅去找她,遠遠的看到懷安找本家堂叔施文斌夫妻談話,雖然聽不清說些什麽,但隱約猜測是懷安有話帶給伯父,他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施耀祖內心有些不安,把素餅用手絹包著放在施懷安住的屋子裏。


    這塊手絹是懷安的,因為那天他上山砍柴時因為路滑從山坡上滾下來,懷安和曉豔當時在山坡下打豬草,倆人忙趕過來扶起他。懷安見他的手劃破了、還出了血,便主動掏出口袋裏的碎花手絹幫他簡單包紮了一下。


    後來耀祖把手帕洗幹淨便收了起來,曉豔一直磨著他想要手帕也沒給,鄉下小姑娘很少這麽講究,用袖子擦鼻涕就夠了,用什麽手帕呀,現在布票可不好弄。


    這次施耀祖見懷安沒吃飯,不方便直接用碗裝素餅,怕家人發現笑話他,又怕直接裝口袋懷安嫌髒,就用這塊珍貴的手帕包了起來送去,原本想和懷安說說話,也刷一波好感,自己和姆媽、妹妹她們是不一樣的,但沒想到看到這一幕。


    施耀祖在自己的臥室走來走去,但想到如果告訴姆媽,以姆媽的性子知道後又會罵懷安,想想家無安寧他便忍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多敗好感呢,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施懷安幾乎一夜未睡,深夜收拾了簡單的包裹倒也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沒有鍾表又生怕錯過了時間,天還沒亮便迫不及待的躡手躡腳出了門,走時很順利,施家人還睡得死豬一樣。


    到了約定的地點,四下裏靜悄悄的人都沒來,懷安躲在大樹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冬天早晨寒風凜冽,她又衣著單薄,手也生了凍瘡,隻有不停地跺著腳,或在路邊小跑一陣驅寒。


    摸約等了一個小時才看到拖拉機手開著拖拉機‘突突突’地來了,後麵坐著施文斌夫妻。


    他們拉著懷安上了車,武春麗還遞給她一個煮雞蛋說:“你來多久了?沒吃早飯吧?快拿著。”懷安感激地接過雞蛋,道了聲謝謝,小聲道:“也沒多久。”


    直到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出了村,施懷安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拖拉機車上四麵灌著寒風,北風像刀片子一樣刮著臉,施懷安不禁打了個噴嚏,把鼻涕都打出來了,她有點不好意思,慌忙隻能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鼻涕,盡管這條手帕已包過東西弄髒了些,但此時此刻,她顧不了這些……


    這是姆媽繡著‘安’字的手帕,她的思緒又飄了,想到能回到景市,她的內心不禁變得火熱起來,這個時候,她早已把武月娥一家拋的遠遠的,至於施耀祖,她根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畢竟如果留下,耀祖就無形中成了那個鎖住她,助紂為虐的人,她逃開還來不及呢……


    而這條手帕是姆媽留給她的遺物之一,上麵有姆媽親手繡的‘安’字,她會好好珍惜,而這一切,與施耀祖無關……


    到了車站轉了大巴,車窗緊閉,車上人坐得滿滿的,懷安終於沒那麽冷了。


    回到市裏,施文斌夫妻把懷安送到施仁美上班的門店外,懷安大聲衝著櫃台前的施仁美喊道:“爸爸,我回來了,你快給我一塊一毛錢還給施叔叔。”


    施仁美正忙著和同事們進行盤點,見了懷安顯得非常意外,但隨即鎮定自若地出來付了車票錢,並拉著施文斌進店拿了一包大前門的香煙表示感謝。


    施文斌連連擺手不肯要,架不住施仁美人高馬大,硬把香煙塞進他的口袋。


    武春麗笑著給施仁美戴起高帽子道:“施大哥,順路的事別跟我們客氣哈!要不是懷安跟我們說,你要她回來上學,我還差點不信呢?在鄉下肯送女崽俚讀書的可不多,你算是開明人士呢?”


    施仁美尷尬地摸一下鼻子,哈哈一笑,並不多解釋。不去鄉下接懷安回來讀書,他本來良心上也倍受煎熬。懷安可是他從小疼到大的,說不牽掛是不可能的,現在回都回來了,他反而有點釋然,仿佛壓在胸口的大石被搬開了。


    他摸摸懷安的頭,鬆一口氣笑笑道:“回來了也好。”


    武春麗趁熱打鐵又說:“紅旗小學我有熟人,可以插班的,你需要就和我說一聲,肯定沒問題的。”


    施仁美樂嗬嗬的說:“還是回原來的學校去上學,離家近,如果真有難處一定找你幫忙。”


    施懷安感激的看了一眼武春麗,道:“謝謝嬸嬸,以後等我工作了一定會報答您。”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施文斌臨走時又把施仁美拉到一邊說了幾句才走。


    夫妻倆回去的路上說說笑笑感慨萬分,不管怎樣,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吧,心裏頗覺滿意。


    施仁美見懷安身上的衣服又單薄破舊又短了一截,心裏有點酸澀,便帶著懷安到商店裏撿著便宜的買了一身棉衣裳,又到裁縫鋪裏訂作了兩身罩衣。以前冬衣的棉內膽是隻曬不洗,棉花下了水就結塊不暖和了,罩衣是可以洗換的。


    從前這些都是秀芝手工做的,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懂得怎麽照顧女孩子,但他也大約知道一些,便給了幾塊錢讓懷安自己買女生用品,別亂花就行。


    他和懷安回家的路上,嚴肅地對懷安道:“你叔那邊,我會寫信回去說清楚,如果你實在不想嫁就不嫁,不過也不用做太絕,以後的事誰能說的準?再跟你說一件事,我想著你一個女孩子,我也不方便照料;上個月給你找了個後媽,她沒孩子沒負擔、人也挺好的,你要和她好好相處,這麽大了也要懂事了。”


    施懷安沒想到姆媽死了才大半年爸爸就真的繼娶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倆人沉默了一會,懷安便坦率地問:“爸爸,我還能讀書嗎?”


    施仁美搓了一會手,苦笑道:“我在外人麵前都拍胸脯說了的,肯定作數!明天上午我們就去學校問問插班的事。”


    他們倆一路回家,遇到不少認識的人一路點頭微笑著,進了巷子更甚,在門邊的左鄰右舍看到了,都熱情洋溢地打著招呼,有的說:“是懷安回來啦?都長這麽大了。”


    有的說:“好久不見了,長高了。這回不走了吧?”


    “叔叔阿姨好!爺爺奶奶好……嗯,我回來了,不走了。”施懷安禮貌地一一回應著。


    他們被鄰居們圍著在家門口聊了一會兒,才進了屋。


    施懷安倆人一進了屋,鄰居們又三五成群的開始搖著頭竊竊私語……


    家裏大門是敞開的,裏麵光線昏暗,還沒點燈。


    一個五十左右的婦人正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上桌。


    施仁美打招呼道:“綠萍,我回來了。”他走上前去幫忙點起煤油燈,屋裏一下子掃去陰暗,變得亮堂起來。


    孫綠萍轉過頭來看著他們,本來浮現的笑臉見到施懷安後又漸漸退去,其實她早已聽到屋外的動靜,隻是有點身份尷尬不想出來主動招呼。


    她望著懷安,臉色嚴肅起來。她個子不高、身材適中,瘦長臉單眼皮,眼睛裏透著審視的目光;顴骨高聳,薄嘴唇,穿著一身深藍色罩掛襖,黑色束腳燈籠褲,腳上穿一雙黑色軟皮鞋,沒有裹腳,渾身上下收拾的幹淨利落,一看便是個工於心計不好相處的女人。


    施仁美又推了推懷安,討好的說:“快!叫姆媽~綠萍,這是懷安。”


    眼前這個女人強悍地占據了秀芝的位置,懷安心裏即排斥又有點打怵,一時間支吾著改不了口。但她經曆了這一年多的變故,心理成熟了許多,她知道如果再不能討這個女人歡心,這個家便恐怕沒有了自己的位置。


    她很快調整心態,紅著臉,鼓足勇氣發出蚊子一樣細細地聲音,喊了一聲:“姆媽。”


    孫綠萍聽到施懷安的稱呼臉色微微一變,冷冷的看著懷安,並不怎麽高興,但嘴角勉強扯起一絲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客氣道:“別站著了,先洗個手吃飯吧。”她又挑起眼睛,對著施仁美斜了一眼,道:“沒人告訴我家裏有客人來,沒準備什麽菜,將就著吃點吧。”


    “什麽客人?都是一家人,隨便點吃沒事。”施仁美打破僵局,又對著懷安笑著道:“懷安啊,來,先吃飯,姆媽的菜做的不錯……”


    孫綠萍一邊布碗筷一邊用三角眼一掃,看到施懷安抱著的新衣服,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有道淩厲的光芒一閃而過,瞬間又故作輕鬆地冷笑一聲,酸溜溜道:“你爸對你真大方呀。這可要花不少錢吧?”


    懷安不知所措地望著爸爸,沒有回答。


    施仁美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幹笑兩聲:“孩子剛來,沒帶什麽換洗衣物,我就隨便買了點。來、來,吃飯吃飯,飯都冷了。”


    孫綠萍氣的沒再開腔,有點食不知味。


    三人沉默著吃完了飯,懷安乖巧地主動洗了碗,然後又燒熱水進屋裏洗了澡。


    孫綠萍一臉的不耐煩, 家裏小,懷安隻能在裏屋洗澡,打地麵都打濕了。


    孫綠萍很不高興,現在裏屋是她和施仁美的臥室,現在突然空降一個14歲的女兒進進出出的礙眼,這算什麽事啊?


    可是她還不能立馬發脾氣,左鄰右舍都看著,顯得她不大度,本來後媽就難當,她強忍住怒火和委屈,心裏甭提多窩火了。


    施懷安洗了澡出來,孫綠萍就立刻進了裏屋,‘砰’的一聲把門關了,因為沒鎖上,門又反彈了回去,開著一半。


    嚇得施懷安像個驚弓之鳥一樣不知如何是好。


    施仁美皺了皺眉,跟了進去,兩個人似乎小聲地爭論什麽。


    不一會兒,施仁美將一張張拆開的床板搬出來,在飯桌旁邊的牆壁,兩頭各擺一張長凳,搭起了一張簡易的床鋪。


    然後他又進屋,將兩床鋪蓋被褥枕頭搬出來鋪在床鋪上。


    施仁美說:“懷安啊,家裏小,沒辦法隻能在這搭個床鋪。你姆媽說的也對,以前你小沒事,現在你這麽大了,我們仨住一屋也不太方便。你先在堂屋將就將就,在桌上寫作業也方便。”


    懷安懂事地點點頭說:“這樣很好的,爸爸,我懂得。”


    她內心倒也並不介意,覺得這樣也不錯,雖然沒有獨立的房間,但是隻要能回來上學她就心滿意足了。


    等爸爸進屋後,她躺在床鋪上,墊被很薄,床板有點硬有點硌得慌。


    養母汪秀芝去世了,有些事再也沒有人像慈母那般事無巨細的為她著想,她是一個沒有母親照顧的孩子。


    懷安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她默默的把眼淚擦掉,她覺得她已沒有資格哭。


    她已經14歲了,並不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在很多家庭裏,這個年齡已經是可以扛大梁了,為家裏幹活掙錢了。她正處於成年與未成年的邊界壁壘,隻要她勇敢一點,更勇敢一點,熬過去……


    沒有生母眷顧依靠、失去養母的懷安等於就失去了大半個世界。現在隻剩下自己踽踽獨行、煢煢孑立於世間。她要學會照顧自己,還要照顧爸爸的生活,不要給爸爸增加新的麻煩,自己能解決的事就自己解決,比如明天可以在被窩裏放一個湯婆子暖腳……


    隻要餓不死,沒什麽不能解決的……


    她一想到明天就能到學校去讀書,重新和同學們坐在課堂裏聽老師講課,她的心情無比的激動。


    她在憧憬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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