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家中大太太前腳被送去莊子上,後腳媒人都來兩撥了。


    這薛大姑娘多少有點膩味人……


    “……媒人那邊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畢竟其情可憫,名分什麽的不要緊,真心才最金貴的。


    薛大姑娘也說了,她不是要來爭這個大太太的名分,她隻是想來加入這個家。”


    老太太方才咽下去的苦藥,一時間猛的往喉頭翻湧。


    “……”


    說得什麽?唱詞似的,還……怪好聽?


    主仆二人相對沉默。


    片刻。


    老太太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這位薛大姑娘此番求得隻是個貴妾名分?”


    錢媽媽想了想,道:“是掌家理事的貴妾。”


    實則郭梅娘這一走,柴家內院必定是要有人理事的。


    總不能叫老太太煩難著。


    因此,這一出倒是恰到好處……


    錢媽媽這時又道:“其實依著奴婢,與其再弄個不上不下的來幫忙管家,倒不如等等看?”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拿眼角不時覷著老太太的反應。


    見老太太沒有異樣,才又大著膽子繼續勸說道:“前兒您這麽著,怕是傷了大姑娘的心了。眼看姑娘八歲了,與其指著個外頭新來的,還不如自家孫女親親熱熱……”


    “哦?”


    “奴婢說句托大的話,這祖孫之間有個什麽,還得把話說開了好。”


    老太太章氏年輕時也是個爽利性子,她尚在閨中時,章鏡他爹叫她管得是服服帖帖,從不敢造次。


    這會兒也就是她山長水遠夠不著了,才能鬧出所謂庶出愛子參與宗子之爭的事……


    也因此,榮壽堂裏的婢女曆來規矩最嚴。


    再是老資曆,也少有勸到老太太跟前來,想拿她的主意的。


    錢媽媽壯著膽子說這幾句,已十足出格。


    誰料,老太太聽了這些話竟笑了出來。


    “哈,沒用的,元元雖……性情卻極似我年少時候。哄她沒用、勸她也沒用。應該說,光是嘴皮子說說,怎麽都是白說。


    想要她出力,必得拿出實實在在的來。話說得開不開,也就不要緊了。”


    錢媽媽沒聽明白,嘀嘀咕咕道:“您這是說,大姑娘是個見錢……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嗬嗬。”


    老太太意味深長的回了一句,“這麽說,也行吧。”


    其實越這般,反倒好打交道。


    明明白白,總不會叫人吃虧。


    ……


    ……


    鹹安四年,六月初八。


    是柴善嘉八歲生辰。


    這一日到來以前,來自京城王家的賀禮便送到了。


    也不知王玉珠從哪兒尋來一隻銀手鐲,魚鱗紋的,工藝那叫一個糙。


    柴善嘉收到的時候都疑心是她親自上嘴啃出來的花紋。


    心說,友誼也沒到這份上啊……


    結果,這玩意兒看著不起眼,內側有一機關紐,摁一下便能激發出一尺來長的細絲,這絲的材質柴善嘉也說不好。


    這時候應是沒有鋼絲的,但,鐵絲看著又不像……


    淩小八新奇的拿著它切了糕、切了瓜,再想去切廊下的承重柱時,好懸叫攔住了。


    總之,在王玉珠的眼裏,柴善嘉怕是總有和人生死搏殺的時候。


    說起來,這幾個月柴善嘉收到的來信和物件很是不少。


    可奇怪的是,霍十二說好了寫信,一直收不到。


    倒有個叫君珩的?


    ……弄得跟至尊紅顏似的,總給她寫騷擾信。


    笑死,根本不認識!


    奇奇怪怪!沒眼看!


    ……


    此後不過半月,章家宗子之爭落下帷幕。


    與前世結果相同,勝出的是章鏡。


    且這回,他贏得更猛烈了一些。


    因此至六月末,章鏡將店鋪諸事暫交托給柴善嘉後,啟程返回了相州章家。


    ……


    鹹安五年正月,柴泊秋赴京參加會試。這一年放榜特別快,至積雪化盡時,消息就已傳到了南都。


    柴泊秋考了個二榜第66名。


    這是個天大的喜信,老太太聞訊即刻令人大開中門,光鞭炮就放了整整一個來時辰。


    此後半月,滿府張燈結彩,連西南麵一向空置的幾處院落,門頭上也都掛上了紅綢,灑掃一新。


    家中一時門庭若市,連老爺子老家那邊都派了子弟前來,還有老輩遠嫁的姑奶奶家,姑奶奶本人都已經轉世滿地爬了,還有孫子輩上門來賀呢。


    等柴泊秋回到家中,已是又一年四月中。


    那之後再一輪新的熱鬧。


    南都城中上至官員士紳、富商巨賈,下至同窗同期、親朋鄰裏,每日裏有數之不盡的宴請邀約,收之不完的拜帖賀禮。


    這陣仗弄得柴善嘉很是吃驚。


    她知道考上進士了不起,沒想到這麽了不起。


    柴泊秋暫還未有具體的職位分配,官方稱呼這個時期叫作“守選”或是“待闕”。需要等朝廷的正式任命。


    因此這一年,柴泊秋依舊逗留家中,一開始他還恢複了一段時間頻繁的文會、詩會、廟會……後來也不知怎麽,就不大愛出門了。


    這之後,便是薛蕖如進門。


    趕在了夏末秋初時候,她終是以貴妾名分入了柴府,就住在西南麵的曉月山房。


    這處院落緊臨芷香榭,自韋應貞走後,一直空置著。


    薛蕖如進門後,將曉月山房改作“枕霞居”,有模有樣的打算過日子。


    可是,就在她進門的三日後,郭見安忽然上門拜訪。


    倒也不意外,這位老爺子向來有心思。


    但是這次,老太太和他見麵隻談了半盞茶工夫便不歡而散。


    隔日清早,柴善嘉那一向無緣得見的神秘異母弟,終於被送了回來。


    柴善初……長得又寡淡又肥圓,氣質複雜得令人難以形容。


    且他這時已經五歲了,卻跟修了閉口禪似的,愣是多一個字不吐。連祖母、父親都不肯叫。


    就一臉不服管,黃毛預備役的死樣,除了會叫“餓”,其餘時間,讓幹什麽不幹什麽,不讓幹什麽非幹什麽。


    老太太給請了一輪大夫後,看見他就覺眼睛疼,索性把麻煩扔給了薛姨娘。


    如此,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至鹹安五年亂七八糟的將就著要過完時,南都城出了樁不大不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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