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珠這麽個城中閨秀圈子裏有名有姓的人物,竟能自己殺進墨韻齋裏去搶書。


    這是柴善嘉從未想過的。


    當然,她是帶了丫頭婆子左右護法的。


    隻那書吧……


    別說搶,光那鬥大的書名,叫柴善嘉一路舉著從書店裏喜滋滋的跑出來,她腳趾都得摳碎。


    這什麽社交恐怖分子行為……


    王玉珠顯然不覺得,她興衝衝的來到柴善嘉身邊,親熱的一把握住了她肩膀。而後,就發現了旁邊那枚書生。


    “咦?小柴,你跟人打架啦?”王玉珠一手捏書,一手捏柴道。


    柴善嘉無語的仰頭看著她,不說話。


    她自顧樂嗬的繼續道:“那他那畫破成這樣?我還以為你撕的呢?”


    柴善嘉這才沒好氣道:“就是要你看看那畫,你看看那隻腳畫的,那發力點那足弓——”


    “咦,是不錯哈?”


    王玉珠這人實則手腳常快過腦子。


    尤其在她相對放鬆的時候。


    於是,她在說著“不錯”的同時,手已經出去了!


    是握住柴善嘉肩膀的那隻手。


    而後——


    “嘶啦!”一聲脆響。


    可怕的是,被扯破的竟不是畫。


    而是……書生的袖子。


    書生咬著嘴唇、捂著胳膊,麵上的驚恐一閃而逝。


    而後局促的一扭,腋下夾著的畫便掉在了地上。


    王玉珠:“……”


    柴善嘉:“……”


    眼看他一時間不知該繼續捂著袖子還是撿起畫,在原地活生生左右搖擺了幾回合。


    口中還又開始念叨:“沒事噠沒事噠,果然壞了吧,壞就壞了吧。都怨我,衣裳本就破,未見得還能穿出來,我卻非要穿它。


    看吧,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這才扯壞了的。”


    終於,他搖擺完畢,彎腰撿起畫後。


    再一次認真的看向了柴善嘉和王玉珠兩人,懇切道:“二位姑娘,早些回家去吧,趁著午間日頭大。我運道是真的差,再晚些撞邪見鬼就不好了……”


    一陣沉默。


    王玉珠狐疑轉頭,湊近柴善嘉,自以為小聲道:“他是認真的嗎?”


    柴善嘉閉了閉眼:“大概吧?要不,還是先看畫?”


    “……也行。”


    這書生雖然又喪又神神叨叨,畫得卻著實不錯。


    王玉珠見了也說好。


    “……許久未見寫意畫主攻人像的,妙極!筆墨灑脫,情態神韻無一不足,看似在描畫十丈紅塵,畫舞姬,實則還帶了幾分脫俗的意味。


    真好,敢問這位先生——”


    “不敢不敢,怨我,都怨我。”書生忙道。


    王玉珠被打斷,竟卡住了。


    這時,柴善嘉適時接過了話茬:“方才你不是說要給京中姐妹,閨中好友一點南都的厲害瞧瞧?省得她們笑你長在外鄉,沒有見過好的?”


    “嗯?”王玉珠一時沒反應過來。


    “土儀啊。”


    “啊,送畫嗎?可以倒可以。江南多寫意,北邊確是工筆寫實更盛行些,但我後日就要走……”


    王玉珠苦惱道,“畫什麽都未定,且也趕不出這麽多幅吧?”


    “畫山畫水畫玉帶河升平街,怕都不稀奇。得是南都有,而旁的地方少有,未有的才好。”柴善嘉一臉真心實意的苦惱著,說著說著也陷入了沉思。


    “對,得是南都有而別處少有的……”


    這時已近正午。


    柴善嘉今日因要出來玩,穿了件櫻草色對襟短衫,外罩藕合色的比甲,底下是一條百迭裙。


    頭上梳了丫髻,左右隻簪了一對小巧的累絲金蝴蝶,垂下一二細流蘇,並未多戴什麽步搖垂珠牽牽掛掛的,生怕不小心被拖拽拉扯到。


    但她還是低估了春日正午的日頭。


    著實是曬人,也著實熱。


    於是,在王玉珠苦思,書生局促的片刻時間裏,她很自然的在袖中掏了掏,裏頭隻一張“節目單”,她拿出來扇扇,擋了擋額頭。


    “……哎?說起來浴佛節法會倒是熱鬧,京中的姐妹怕都沒見過,隻可惜就差這麽七八日。”


    王玉珠的視線盯著從她手裏遞出去的節目單若有所思,惋惜道,“南都慈恩寺供奉著前輩高僧遺下的妙法舍利,在全國都有名,若能將法會的熱鬧描繪一二……”


    她越想越是可惜,越想越恨不能捶胸頓足。


    而她口中所說的就差七八日,是因為她家中定下的啟程日期正是四月初,這會兒已在準備出發了。


    而浴佛節的法會則是每年的四月初八。


    “往後也不知有無機會再見到如此盛景……”


    “這有什麽難的?你托給我,我叫他畫好給你寄去。”柴善嘉不假思索道。


    王玉珠一聽眼睛一亮,可旋即柴善嘉又遲疑的繼續:“隻是到了法會那日,憑這書生的體格氣力,咱們尋一個視野好、看得全的去處倒容易,隻怕他路上就叫人擠河裏了。”


    “正是正是。我本就運道不好,非要出來擠,屆時若掉進河裏,也怨不著別人,未見得就是別人推的——”


    “你閉嘴。”王玉珠皺眉道。


    書生偏不。


    被吼了一句,他放低些許聲音,晦裏晦氣的繼續嘀咕:“非得要出來,萬一老天爺看不過眼,真叫我淹死了——”


    “你可閉嘴吧!”


    柴善嘉也忍不住了,“老天爺也太不待見你了。”


    這書生從穿戴看來,日子想必過得艱辛,若能憑畫技得了這差事,也是好事一樁。起碼幾年內都不愁筆墨銀子。


    可他非要碎嘴子,還越說越不吉利。


    “你說得也有理,隻他一人怕是……”王玉珠點點頭道。


    書生張嘴又要接話。


    “你閉嘴!”


    這一次,大小倆姑娘都忍不住,齊齊衝著書生道。


    書生終於消停了點,雖還是欲言又止的,十分礙眼。


    片刻,王玉珠再次道:“光他一人,即便畫完了也不過一隅一角、一點子微末的熱鬧,既然要寄,不如就多找些人來,齊齊整整的將法會整個兒描畫下來。


    再者說,也不能這個有那個無……”


    王玉珠說的是送禮。


    王家在京中想來枝繁葉茂,姐妹眾多。確實要備就得多備下幾張。


    “不對。既畫得是法會,索性多多益善。土儀我另外準備,浴佛節法會的畫像,贈長輩才是極好的。”


    王玉珠越說越覺得計,滔滔不絕道,“那不如就索性將城中擅畫的書生、畫師,全找了來,送長輩不能差了——”


    “怎麽找?”柴善嘉冷不丁道。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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