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昂不見了。


    在搶出瞿嬌屍身,於李家的重重阻截中憑一人一劍殺出後,神秘失蹤了。


    關鍵是,他還是帶傷去的,他的左腿明顯不便。


    如今最急的是李家。


    因消息傳得太快,假使不把瞿子昂和瞿嬌找出來,他們再怎麽辯駁都無用。


    有些事是可做不可說的。


    尤其李家這樣的,極吃名望。


    “得比李家先一步找到瞿子昂才行。”霍十二一手按壓著額角,似沒睡好,頗為頭痛。


    柴善嘉想了想道:“他寡母落腳何處,昨晚上說過嗎?”


    淩霜遲疑扭頭,她身後暗處有一體形精瘦的小個子站了出來,搖搖頭。


    “沒有。”


    “那還得找他母親。”


    ……


    一夜之間,表麵風平浪靜,實則南都城中已經亂了。


    說什麽的都有。


    有誌怪傳奇類的,說瞿家之所以獲罪,乃是瞿老將軍從塞外王族得了件了不得的秘寶,私自昧下了,沒有上報朝廷,因此才全家下大獄。


    再問是個什麽秘寶,答曰:金犁耙。翻地賊好使,還能翻出金豆子???


    這說法,把李家全部隱去了。


    有造重口黃謠的,說瞿家子之所以大鬧李宅,乃因李家老太爺年少時愛慕瞿家太姑奶,兩人纏纏綿綿翩翩飛,硬是叫瞿家拆散。


    於是,趁瞿家病要瞿家命,瞿家欠我一首屍,李老太爺見瞿家敗落,挺著八旬殘軀夜襲姑奶香塚……


    太姑奶被盜,瞿家子昨晚是去要骸骨的。


    這說法,把事情香豔化了。


    還有更荒誕叫人聽不懂的。


    什麽李家使人作法跳大神,斷了瞿家祖傳的將軍之根???


    瞿家小將軍是一瘸一拐夜闖的李家,實是為尊嚴而戰?!


    ……


    一下午,時有人回報。


    霍十二聽得眯瞪過去好幾回,柴善嘉也聽得直翻白眼。


    事情是有些反常的。


    首先,消息傳太快了。


    有鼻子有眼的,起碼參與其中的雙方沒弄錯。


    其次,傳得如此荒誕,當然有以訛傳訛的原因。可是很明顯有人在背後攪渾水。


    最離奇的是至今未有人尋見瞿子昂、瞿母,或瞿嬌屍身,任何一個。


    距離夜闖李宅已過去了六個多時辰。


    瞿子昂會在哪兒呢?


    ……


    ……


    傍晚,柴善嘉就像個中年被離職的禿頭頂梁柱,假裝放學,準備回家。


    可等她帶著豆蔻靠近僅剩下的她自己的那輛危車時,空氣中卻突然飄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柴善嘉反應極快,當即止步,回身衝豆蔻示意噤聲。


    車夫這會兒仰麵靠在車框上,看似睡得黑甜,可脖頸衣領處紅彤彤的,像是被打暈的。


    柴善嘉小心翼翼上前,掀了掀車簾子……


    無事發生。


    又繞過車廂往後……


    果然,馬車的正後方和院牆間,瞿子昂歪著腦袋正靠坐在那兒,像是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再就是……


    瞿嬌。


    被他藏在身體靠內一側,人和馬車的夾角裏。


    她身上平整到虔誠的蓋了件鬥篷,小小一團,滑落出來的手腕原該是雪一般的肌骨,如今卻布滿青紫發黑的瘢痕,十分恐怖。


    “要我怎麽幫你?”


    柴善嘉按住豆蔻,沉聲道。


    瞿子昂麵色煞白,眼角被利器刮開,一道斜紅入鬢,將原本過圓過大的狗狗眼劃得戾氣深濃。


    他抬頭看來,眼神冷冽,再不是那夜山頂上溫和的少年。


    下一瞬,見是柴善嘉,他才放鬆少許,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道:“我需要傷藥,還有兩套換洗的衣物。”


    “就這些?”


    柴善嘉視線稍轉,見他右手一直未能鬆開的佩刀,刀鞘丟了,刀刃都卷了。


    瞿子昂沉默片刻,又道:“如果可以,給我妹妹……麻煩找一件石榴紅色的裙子,她最喜歡了。”


    柴善嘉眉頭擰得更深。


    現在,全南都都在找瞿子昂,他卻獨獨來尋她。


    也就是說,除開瞿家人以外,瞿子昂能放心的竟隻有一個半大的女童?


    “你不能帶著瞿嬌。”


    柴善嘉冷靜的回道:“你下一步怎麽打算?還有你的母親,可安排妥當了?”


    瞿子昂一愣,再看向柴善嘉時,表情都有了些許不同。


    他像是重新又認識了一遍麵前的小孩兒。


    雖則他一早就覺得她不似一般孩童,行止間成熟得有些過分。


    又一陣沉默,瞿子昂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母親在我出府那日便經由熟悉的商隊送回了老家宜州,一時半會兒外人找不到她。


    至於我妹妹,我想找個機會看能否將她葬去瞿家祖墳,先不立碑,暫借一處容身。在祖宗身邊她的神魂或可安穩一些,待以後事了了,再重新收斂安葬。”


    “不行。”


    柴善嘉斷然否決:“瞿嬌如今可不單是你妹妹,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從李宅出來的。”


    說到這兒,她停頓少許。


    果見瞿子昂神情憤恨,一時不可自抑。


    那柄卷刃的佩刀無意中被拖拽,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我說得直白些,請你見諒。瞿嬌現在等於是李家的罪證,稍有經驗的仵作一驗便知。


    這般情況下,你孤身帶她入祖墳,不提瞿家的祖墳最終還能否保住,追求這點儀式感是否有必要,隻說現在,那裏怕是早埋伏了李家的人手,專等你送上門。”


    柴善嘉冷靜到近乎殘忍的說,“即便是不埋伏人,掘開過的新土一看便知,那你闖這一趟李宅又是為哪般?”


    瞿子昂無言。


    靜默了一會兒,才似嗟歎又似自言自語道:“可是天下之大,已無我兄妹容身之處了。”


    柴善嘉見不得人消沉,隻得激他一激。


    “你就不想著為瞿嬌報仇?”


    李德顯這樣人麵獸心的髒東西,殘害的少女必不可能隻有瞿嬌一個。


    “那你猜猜,王家為何要將舊邸南邊,青麓山、蒿子湖一帶全撥給李氏的南羨書院使用?”


    瞿子昂表情麻木,“衙門跟前根本無人阻攔,隻在城門附近布置了人手,他們就不怕我去告。”


    柴善嘉:“……”


    差點忘了,一府父母潘伯彥的妻族青麓王氏,正是將地撥給了李家南羨書院用。


    為什麽是撥?


    為什麽非買賣?


    因為利益共通,難分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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