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善嘉生氣的是!


    在他們家,她的院子裏,昨日才出了郭雲仙相贈帶毒茉莉粉的事。


    今日,霍十二就能送她玉簪粉和胭脂膏子玩。


    這相當於一種……監控探頭當麵一拳擂進你鼻孔裏的冒犯感。


    哪怕這探頭是粉色的,也不行。


    可,柴善嘉又不好明說。


    因為一則,說這個可能帶累淩霜。


    她還挺喜歡這樣英姿颯爽又有本事的小姐姐。


    二來,不管查瞿子昂,還是及時進府報信,都是出於好意。


    哪怕送玉簪粉也是。


    這要怎麽說?


    “上一次你說起沉水香,又問我身上熏的是什麽,我以為你喜歡這些。”


    霍十二表情困惑的一邊伸手添茶,一邊解釋道:“你年紀尚幼,不好用沉水香那些,且熏香總要用明火,我也怕你不謹慎。”


    柴善嘉聞言,臉上的苦惱逐漸轉為空白。


    她已預感不好。


    果然,下一瞬就聽霍十二道:“小孩子家家玩火不好,萬一點了屋子怎麽辦?恰巧姑姑那兒有新進的玉簪粉和胭脂,我就要了這兩樣。


    這些紅紅的、香香的,你抹在腦門上,帳子上都可。”


    柴善嘉:“……”


    “所以,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生氣了嗎?”霍十二一臉真誠的發問。


    柴善嘉沉默片刻,憋出一句:“不太能。”


    更不能了!


    所以,整件事都是她想太多。


    根本就沒有知道茉莉粉才送玉簪粉這條線。


    根本也不是沒有邊界感,而是她猜疑太過,自己生出了誤會,自己覺得邏輯通,自己起了情緒,自己苦惱了半天?


    啊這,不想跟霍十二玩了。


    太羞恥了。


    ……


    ……


    這日在學裏,柴善嘉沒見到瞿嬌。


    之前起爭執時,圍在她身邊的少女似乎也少了一個。


    隻模糊聽聞是請了長假,去了外地的親戚家或是老家,其餘不得而知。


    女學中這樣的事似很常見,大家都不覺得有什麽,依舊該上課上課,該嬉鬧嬉鬧。


    這日直到下學歸家,柴善嘉都一臉悻悻的。


    大妹,如今改了叫豆蔻,捧著一手的玉簪粉、胭脂膏子,另還有一隻頗為沉手的香爐,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不像是去上學,倒像是出門打獵,滿載而歸。


    這已是二月的最後一天。


    花園裏草木新生,滿是欲露不露的點滴春意。


    柴善嘉閑來無事立在其間,卻見柴泊秋也是一臉惆悵,形容枯槁的走來。


    好家夥,這位聚會型野遊爹,都被折磨成這樣了?


    還是……考科舉就沒有不瘋的。


    其實柴泊秋發奮的時間點,恰恰好完美錯過了今年的省試。


    因此,他的努力就被動成為了一個需要長續航的行為。


    而一個以往沒有人生目標,隻知吃喝參會,動輒外出“遊學”的富家子。


    這會兒都關了大半個月了,隻出過一趟門,還是白事不得不去。


    可想而知,他這會兒有多憎恨這個世界。


    柴善嘉剛想要“避其鋒芒”,就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略嫌粗疏的撥弦聲。


    “錚,錚”的響。


    有一陣沒一陣的,也沒個規律。


    效果就……


    介於報時和報喪之間吧。


    柴泊秋一扭頭,下一個動作就是煩躁的甩了甩大袖子,腳下一轉,猝不及防對上了正想開溜的柴善嘉。


    “啊,父親安。”


    “元元?你怎麽在此?花園裏風大,也不披一件衣裳。啊對了,你的手傷如何了,叫我瞧瞧?”


    這話一出,柴善嘉一凜。


    她這會兒要敢說沒事,不光耽誤老父奮發少年誌。


    還會失去祖母的珍珠粉、掛珠釵,蝴蝶簪子、瓔珞圈。宮花、雲羅、栗地紗,魚翅、旋鮓、八寶鴨……


    所以……


    柴泊秋絲毫未覺小棉襖漏風,認真上前打聽道:“對了元元,你那日回來隻說與人起了爭執受了傷,對方因家世與父親的官位,態度極為傲慢無禮。”


    “……啊?”


    柴善嘉稍稍鬆了一口氣,又聽老父親繼續道:“你卻未言明對方姓甚名誰,是哪一家的,父親又是何許人也,哪一屆的,如今做得是什麽官?”


    柴善嘉張了張嘴,徹底卡住了。


    原來,柴泊秋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啊。


    因此他才憤而提筆,欲重走仕途。


    可是,潘玉柯已充當了伯樂了,不能再當反派女一。


    這叫她怎麽說呢?


    現編一個?


    再者,柴泊秋的真實訴求也不是為了好奇。


    所謂寒窗苦讀,怕是有長久的孤獨與持續的驅動力才行。他這麽問,是需要一個看得見的,略高一籌的,又不會完全夠不著的目標。


    柴善嘉陷入了沉默。


    ……


    ……


    而與此同時,韋應貞正負手站在窗邊,表情玩味。


    她這學生今日是蒙著頭臉來的。


    真是個蠢貨啊。


    摻了東西的茉莉粉,就這麽大大咧咧,水靈靈的給人家從正門端著進去了。


    這跟直接劫道有什麽分別?


    就這蠢貨,姿容尋常,資質也尋常,竟覺得自己能一飛衝天,高嫁後還要一雪前恥……


    “真可惜了……”


    韋應貞歎了口氣,手指攀著窗戶沿伸來的嫩枝條,至細弱處以指甲用力一掐,青澀的汁液瞬間漫出薄薄氣味。


    “那一個倒是心性手段皆有,雖還稚嫩,若是能調教一番……”


    “先生說什麽?”


    郭雲仙撫琴的動作一停,狐疑扭頭道。


    韋應貞也徐徐轉回來,態度讚許的答:“方才彈的不錯,還須勤加練習。”


    “是,先生。”郭雲仙眉眼帶著欣喜。


    “想要將你表妹比下去,簡單,你隻須聽我的。你如今芳華正好,而你表妹才多大年紀?等你得了勢,別說一個表妹,便是左右整個家宅又算得什麽?懂了?”


    韋應貞語帶蠱惑,慢悠悠道。


    郭雲仙聞言,果然眼睛一亮:“可是先生,我的臉——”


    “無事,不過練手,一些使人一時發癢的藥粉罷了。你好生歇上兩日,注意忌口就好。”


    韋應貞麵無表情的重申道:“記住了,一計不成就別再弄這些無聊的把戲,成大事者,不會在意眼前一城一池的得失,懂了麽?”


    “是,先生教誨,弟子謹記。”


    “你真記得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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