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啊,大姑娘身邊的棗兒就很合適。”


    “哦,我不答應。”


    ……


    ……


    因是晚飯,不宜拖得太久。


    柴善嘉帶著豆花回去時,一路都沉著臉。


    郭梅娘是真長進了。


    短短一餐飯的時間,心眼子都玩出花來了。


    先提棄女學而就良師。


    這一點提也是白提。


    當日潘玉柯假作一見如故,加之女學又有長公主背書,老太太根本不可能如了郭氏的意,叫柴善嘉退學回來學琴。


    因此這一招在提出以前,郭梅娘心中就有數,不會成功的。


    然而這不過虛晃一槍。


    害不著前程還能害根基。


    郭氏繼而又提給柴善嘉加課,每晚下學回來後加兩節琴。


    這強度,是真的很“貪心”,也很露骨。


    然而,這也是一招閑棋。


    老太太不應,她再趁勢提出此次真正的目的。


    換走柴善嘉身邊的人,安插她的人手進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要在棗兒身上做文章……


    這時,問題就來了。


    已經拒了兩次,不論是老太太,還是柴善嘉,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


    郭梅娘畢竟是柴家的當家太太,是老太太親選的兒媳,也是柴善嘉的繼母。


    再三拒絕,未免太不尊重。


    因此,棗兒這次很難不去。


    ……


    燈火昏昏,傾曦園內一派安靜。


    柴善嘉坐在桌前麵無表情,放在桌麵上的右手卻時不時叩擊著,發出篤篤的混亂的聲響。


    豆花和棗兒都立在一旁,氣氛沉鬱。


    方才豆花回來以後就快人快語的把事情經過和棗兒說了,因此棗兒也已知曉,她將要被“借”去芷香榭,給新來的韋先生灑掃拭琴。


    “嗨呀,不然換奴婢過去好了。”


    豆花突然道,“奴婢的娘畢竟是大老爺的奶母,不論大太太要做什麽,不看僧麵看佛麵,奴婢去總比棗兒去好些。”


    柴善嘉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怪異的是,當事人棗兒也垂著腦袋一味出神,沒個言語。


    “大姑娘,要不就這麽定?什麽先生,再是厲害的先生,教表姑娘彈琴還能教一輩子?了不得一年半載的就辭了去,到時奴婢還回姑娘身邊來……”


    豆花是個話癆,且是一個沉浸式話癆。


    沒人攔著,叫她代入了情境叨叨個沒完。


    “好了。”


    柴善嘉突然出聲。


    她出言製止,人卻看向了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棗兒。


    棗兒這會兒站在離桌子更遠的角落裏,夜間光線不足,她的臉更是模糊不清。


    靜默片刻,柴善嘉才慢吞吞道:“你自己願意的,對吧?”


    “誰?”豆花不明所以,愣住了片刻,而後才遲疑的順著柴善嘉的視線緩緩轉回身側。


    她的一動一讓,叫棗兒整個麵部充分暴露了出來。


    來了這些日子,哪怕吃用得好些不用再做力氣活,棗兒的氣色依舊沉黯不起眼,可麵對質問她卻如老僧入定一般。


    “你……自己想去服侍新來的先生?”


    豆花不敢置信道,“你背叛我們,背叛大姑娘?不想與我們一道了?”


    “我沒有。”麵對質問,棗兒隻是聲音悶悶的答了一句,便又不吭聲了。


    柴善嘉其實無所謂。


    跳槽而已。


    還能不允許人往更好的地方去?


    隻是,情感上多少有點不適。


    當初要擇一個丫頭到身邊,滿府人都覺得棗兒身架子太大,膚色又偏黑,放在姑娘身邊不合時宜、難以入目。


    柴善嘉一意挑了她。


    就不知她這個做姑娘的,或者說作上級的,到底哪裏令人不滿,導致這丫頭悄悄和郭梅娘那邊搭上了線。


    是的,棗兒一早就和那邊搭上了。


    時間點大概在柴善嘉將要入學以前。


    “要去便去吧。”


    柴善嘉扭頭吩咐道,“把她東西都給她帶上,另外,我做舊主的再給她添一兩銀,走的時候你去送她,豆花?”


    豆花尚在震驚中,聞言下意識應了,卻又執拗的扯住棗兒道:“不對,你到底有什麽不滿意的,姑娘對你不好?我不照應你?


    你寧願去給一個不認識的人灑掃背琴,也不肯留下,為什麽啊?你說啊,說啊!你投了誰不行,非去那邊,你還是個人嘛……”


    豆花說著,忍不住越加大力的撕扯棗兒。


    棗兒被她推一踉蹌,也梗著脖子嚷道:“不滿意!不好!我不是個人!隨便去哪兒都成,我就是不喜歡這兒!


    我不喜歡時時刻刻懸著心,不喜歡沒著沒落,不喜歡總有事故冒出來,我受不了了……”


    她越說越大聲,忍不住幹嚎起來!


    “我原在廚下好好的,每日幾時起,先洗切什麽,再點哪口灶,今日的菜單是什麽,要幫著預備什麽,全是有條理、有先後次序的,我幹著活心裏踏實!


    可自從來了姑娘身邊,一會兒撞車一會兒吵架,一會兒與人推搡一會兒又要防人使壞,奴婢是真過不了這樣的日子,奴婢成日擔憂害怕,實在活不下了啊嗚……”


    兩個丫頭撕扯叫喊時,柴善嘉全程繃著臉不動也不說話。


    她大概也理解棗兒在說什麽。


    這就是一個喜歡凡事有條理,行動全在計劃內的人,抗拒所有的突發事件和臨時打亂次序。


    雖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對柴善嘉來說,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可對一個廚房燒火丫頭來說,或許真個兒是天塌地陷了。


    人各有誌,怨不得什麽。


    自她搶著報信,自她和貴利家的站在小花園裏竊竊私語,柴善嘉就隱約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但她的性格是不願意過多向外控製的。


    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


    各有各的路。


    “行了,讓她去,大晚上吵吵嚷嚷引來了人,小心吃板子。”


    柴善嘉揮揮手,見棗兒欲言又止,直接轉過了臉。


    其實,她沒有說的是,郭梅娘費這麽大勁多半也不是要棗兒。她隻是要她身邊騰出來的空,要這個院子重歸她這個當家主母的掌中。


    繼而再做點什麽,知道點什麽都便宜。


    可惜棗兒不懂。


    她也不用懂。


    ……


    隔天清早請安時,柴善嘉應下了讓棗兒過去芷香榭的事,卻笑眯眯拒了郭氏建議的,讓桃蕊進來暫代的主意。


    她也沒管棗兒,領著豆花直接出了門。


    經過花園時,後頭棗兒莫名追上來相送,也恰恰在這時,他們一行撞見了傳聞中十分難得的……韋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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