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八年八月。


    駐俄公使許景澄聞得邊境戰事後,義憤填膺,他一路直奔沙俄外交部,對著沙俄外交大臣基斯敬,提出了嚴厲抗議。


    在眾目睽睽下,他公然指責沙俄近年來不斷派遣軍隊以“巡邊”、“遊獵”為名,屢次違約越界。


    此番俄員更是無理,竟帶兵闖入清國界內,公然劫走乾隆帝手書功碑,其已對清廷造成了實質傷害。


    在外交大樓前,許景澄多次舉牌示威,要求沙俄政府務必盡快退兵還碑,以熄兩國戰火。


    自然,沙俄政府麵對許景澄的滿腔怒火,完全視若無睹,而外交大臣始終是一副洋洋得意,觀看跳梁小醜的樣子,不止一次態度輕蔑地將許景澄隨意打發。


    兩月後,欽派大臣孫毓汶星夜兼程,趕到駐俄使館,待他傳達清政府訓令後,兩人於十月正式遞交國書,公開會晤了俄國外交部官員。


    此時,正值立冬之季,沙俄特有的暴雪氣候,讓遠道而來的孫毓汶忽感不適,他幾次借口身體抱恙,想要借此躲掉這場世紀談判。


    可許景澄哪裏會讓他的小算盤如願以償,生拖硬拽的,硬是將他拖到了這張長條形的鬆木桌上。


    “兩國過去簽訂的《續勘喀什噶爾界約》屬實寬混,難以作準,我方此次派員,理由充足,正是重新會勘分地,以免過後再起爭執。”


    駐華公使喀西尼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連漢語中抑揚頓挫,陰陽怪氣的精髓,都讓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荒謬!實在是荒謬至極!”


    許景澄青筋暴露,當場厲聲反駁:


    “界約一議,白紙黑字,其間寫得一清二楚,友好簽訂前,也是兩國各派大員,現場會勘,交界勘查的也是明明白白。


    現在貴國派兵越界,強占土地後,又來講界約寬混,實屬貽笑大方,閣下難道就不怕世界各國,將之傳為笑柄。”


    喀西尼麵露譏色,壓根就沒想去感受許景澄的情緒波動,他將界約複件捏在手上,上下甩動,充滿挑釁的將紙張甩得呼呼作響。


    “公使大人,何必動怒,我們不過是想沿著薩雷闊勒嶺山梁,重新會勘劃界,再看看條約中所定之界線,是否清晰明確。”


    “胡扯八扯!兩國所定之界約,如果都不能作依作憑,那你們又有何據,定斷何為清國之地,何為俄國之地?”


    說罷,許景澄給欽派大臣遞去眼色。


    後者沒想到,在這張談判桌上,壓根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場景。


    他原以為,如此重談,兩國都會各自派出有頭有麵的人物,既然是文化之士,那見麵後,必能握手輕言,等愉快洽談兩句後,雙方就可冰釋前嫌,言歸於好。


    哪知道,兩國雙方,從一坐在這張長條桌上,就開始針鋒相對,冷嘲熱諷,完全顛覆了他對斯文外交的心理認知。


    孫毓汶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珠,忙不迭地附和一句:


    “是啊,許大人說得在理,背信棄約?,實乃齷齪之舉,兩國既已定約,就不可私自毀約,否則,定會影響兩國的友好相交!”


    孫毓汶說著,瞥眼瞧了瞧對麵的沙俄毛子,心頭暗喜:


    “我話說的這麽重,這幫羅刹老毛,應該順著台階,知難而退了吧?”


    聖彼得堡的寒冬,滴水成冰,樹枝掛滿晶瑩冰錐,大地一片素裹。


    門外的俄人,來來往往,他們踏在齊踝的厚雪上,眼裏無心觀景,嘴裏反而抱怨個不停:


    “哎呀,這鬼地方,真是鳥都不來拉屎,要是國界能再向下挪動一些,那我們就都能定居在暖日洋洋的南方了,嗨呀~~那可真是美妙之景呀!”


    使館屋內,雖不似外邊寒冷,但壁爐裏熊熊燃起的烈焰,卻如同兩人無力的抗爭,無論如何,也驅散不了屋中那冰寒入骨。


    誰知沙俄公使喀西尼聞言後,嗤笑兩聲,竟直接將界約複件扔在桌上,兩腳翹起,言語充滿輕藐:


    “我奉勸兩位大人,還是抬眼多看看世界吧,如今這世道,可不是單憑一張白紙,就能力定乾坤的。這個!


    說著,喀西尼挽起袖口,露出汗毛甚密的手臂,將手掌握拳,擺在桌上晃悠兩下後,不屑開口:


    “才是國家的硬道理!以貴國眼下之力,還有何可談?”


    此話一出,清國官員一片嘩然,許景澄氣得麵紅耳漲,渾身打顫,半晌都擠不出一句話來。


    而孫毓汶則是眼珠滴溜一轉,臉上擠出似哭似笑的難看表情:


    “閣下如此強勢,就不怕引起國際輿論的口誅筆伐嗎?”


    “輿論?哈哈哈~~”


    這不說不打緊,話一出口,對麵俄官皆是笑得前俯後仰,而喀西尼更是狂妄相懟:


    “啥叫國際社會?大家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不怕告訴諸位,眼下,不止我們要重新劃界,就連英國也想插足分羹,你們就說說,你們能咋辦吧?”


    “英國?!”


    兩人對視一眼,滿臉驚愕,瞬間如遭雷擊。


    萬萬沒有想到,這紅毛英吉利又在背後使刀,要是兩國一旦結盟,那皇上所定的文武兩場,勝算都可謂微乎其微了。


    “可曆來史書以驗,帕地各處,實屬我國無疑。”


    “史書馬上就不是這樣寫的了。”


    喀西尼丟下這話後,看也不看,領著眾僚,揚長而去。


    在他們的心中,勝利大旗,似已然插在了帕米爾的高原上,此刻正在隨風飄揚著...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伊犁,此刻也正在厲兵秣馬,西北各部也已嚴陣以待。


    伊犁將軍長庚,自事發後,曾多次致書新疆巡撫陶模:


    “屬地當爭,邊地當守,可兵釁萬不可開,我方隻能備預不虞,徐圖轉圓。”


    可當這整車整船的新型槍械、巨徑火炮源源不斷拉到自己眼前時,他頓時又不這麽想了。


    “將軍,朝廷配發的糧草輜重也已全部收納歸庫,將士們此時請戰之願,實乃高亢激昂,前所未見啊!”


    副將一路蹦跳,止不住的眉開眼笑。


    長庚也被這份激情所染,他從胸中發出洪鍾聲響:


    “傳我軍令,各部即刻整備!


    待朝廷回複我請戰文書後,各部立即發兵,直指帕地!


    貽誤軍機者,斬頭祭旗!”


    長庚眺望著遠方連綿雪山,他彎下腰,跪地叩拜,雙手交叉在胸前,心中默默發出禱告:


    “真主安拉,我向你祈禱,願我軍出征連戰連捷,待順利趕走外夷後,我必將每日誦讀《古蘭經》,以此來表達對您的讚美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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