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曾大人,我們都沒有聽清楚,麻煩您再多講一遍,您說賠償我軍撫恤銀多少錢?!”


    上海公使館中,對立而坐的法國外交官巴德諾,正以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聲音尖細地對著清廷公使曾國荃發出質問。


    曾國荃愣了一下,又扳起手指頭算了算。


    自己任兩江總督以來,朝廷一年發放的俸祿、補貼加上養廉金,再加之下屬孝敬的“節敬”、“壽敬”等,合攏在一塊兒也不過四五十萬兩白銀。


    這次衝突事件,按理本就是法軍有錯在先,我委曲求全,相當於把一個封疆大吏一年的收入都賠給他們了,誠意十足,還要我怎樣?


    曾國荃咬咬牙,跺跺腳,貌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再次堅定道:


    “我國願意賠償貴軍巨額撫恤銀,五十萬兩!”


    “哈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法國代表團頓時笑的東倒西歪,巴德諾更是差點笑岔了氣。


    “曾大人,我方要求的賠償款大約是三千八百萬兩,您這五十萬兩,連零頭都夠不著,您說,您這是不是在羞辱我們法國政府呀?”


    曾國荃這還是頭次涉及外交談判,一時間不知道作何答複,幸好副手陳寶琛這時走過來替他解圍:


    “製台大人,朝廷發來電報了,請您老過目。”


    曾國荃接過來仔細一看,上麵清楚寫著:


    “美國外交官何天爵已向總理衙門表示,願意請求美國總統向法國總統斡旋我方事宜,我方需拒絕支付以任何名目為由的賠償費用。”


    閱畢,曾國荃撫了撫胸前長須,陡然自信起來,連說話的中氣都充足了不少:


    “各位公使,方才我所說的五十萬兩,完全是鑒於我對各位的私交之情,我想讓各位回去後能交得了差,這筆費用也都是我自掏腰包的,我國政府明確告訴我,他們是不會拿出一文錢來,支付給諸位的!”


    話音一落,法國公使團一片嘩然,不少人在質疑,清朝中樞究竟是從哪裏來的這個底氣?而巴德諾則是惱羞成怒,摔桌而去。


    談判破裂後,中法雙方都開始積極備戰。


    越南方向,清廷下令撤退駐紮在越南北圻的軍隊,並且諭令各地:


    “倘若有法軍前來,先按兵不動,我方靜以待之;如果撲犯我營,或登岸肆擾,務須並力迎擊,並設法斷其接濟,期於有戰必勝。”


    慈禧太後的這道指令實屬有些消極防禦,她的內心並不想跟法國人真刀實槍的硬碰硬,她隻想依靠外交談判的手段來避免戰爭爆發。


    得虧是朝中的清流派連番上折,否則,朝廷連這道被動防禦的指令都難以發出。


    海麵方向,為防法國海軍突襲,淮軍名將劉銘傳被清廷授予督辦台灣軍務一職,意圖以台灣海峽為防,扼住法軍直驅京畿的咽喉部位。


    劉銘傳接旨後,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趕赴台灣基隆,增築炮台,購買火炮,設防備戰,嚴陣以待。


    反觀另一邊,法國海軍部長訓令全軍:“我們將遣派法國所有可以調用的船隻到福州和基隆去,我們的用意,是要拿住這兩個港口為質。當然,前提是如果我們的最後通牒仍然被拒絕的話。”


    不出所料,談判破裂後,法國的通牒文書仍被清朝政府以其嚴厲的措辭加以拒絕。


    法國高層頗為惱火,立即成立了遠東艦隊,命海軍上將孤拔為艦隊總司令。


    兩日後,孤拔親率全體艦隊南下。


    艦隊兵分兩路,分別進犯台灣的基隆和淡水兩地。


    因台灣孤懸海外,基隆之地盛產煤礦,可為遠赴而來的軍艦提供燃料,因此,此地便成為了兵家首爭之地。


    孤拔定下戰略,以基隆作為海軍攻占的第一目標。


    孤拔這位法軍上將,久經沙場,並常以取勝結果,性格自是傲慢自大,但針對這次的大規模軍事行動,他的內心還是有一點擔憂的。


    特別是當聽到清廷調遣劉銘傳為台灣軍務主將時,他的內心更是湧起了一股深深的擔憂之情。


    “利士比!利士比!”


    此時,航行在海麵上的“窩爾達”號巡洋艦,從船長艙室中,傳來了急促的傳喚聲。


    艦隊副司令利士比聽到喇叭聲,急忙從指揮艙室中趕了過來。


    一進船長室,便看到孤拔將軍盯著航行海圖,皺著深深地眉頭,憂慮之情溢於言表。


    “我要給你安排個任務。”


    “將軍請講。”


    “你先帶一艘快艦南下,一路追蹤清軍將領劉銘傳,如果有機會,將他殲滅於海路上;如果來不及,就看看他抵達台灣後的防禦部署準備的如何,我們再伺機而動。”


    利士比一愣,沒想到眼前這位赫赫有名的法軍大將如此忌憚一位清朝後生,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將軍何必如此?我法蘭西帝國的王牌艦隊,稱霸全球,昂揚立於大海之上,一位東亞小輩,能抵得住我們的鐵船大炮嗎?”


    “愚蠢!”


    孤拔將放大鏡往桌麵上一扔,抬起頭來大聲訓斥:


    “第一,這個劉銘傳的軍隊,一直以來,都是在上海由我軍的教官一手培訓起來的,對我軍的戰術了如指掌,難保他不會做出針對性的戰略計劃。


    第二,我出海前,訓練淮軍的教官就給我通過氣,他講到劉銘傳這個主將,行軍作戰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讓我務必多加小心,由此得知,他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


    第三,我們海軍雖然火力強大,戰艦堅固,但是這次行軍路線太長,路途太遠,後勤補給很難跟得上,如果敵方是一個精明的主帥,守株待兔,以逸待勞,那等待我軍的,可就是地獄一樣的戰場!”


    利士比一聽,連連點頭,打心底裏敬佩起孤拔將軍的老謀深算和洞悉全局之力。


    隨後,他挺直腰杆,行了一個標準軍禮後,便帶著部下,先大部隊而行,一路跟蹤劉銘傳的足跡去了...


    中法海戰爆發的前夕,還發生了一個有趣的小故事。


    當時身為道員的馬建忠,帶著李鴻章交付的秘密使命遠赴上海,通過各種外交關係刺探法軍的意向。


    後來,見戰爭無可避免,他便按照李鴻章的指示,將上海輪船招商局全部轉售給了美國旗昌洋行,並在招商局前懸掛起了星條旗,使招商局的船隻在中法開戰後免於為法軍攻擊和占領。


    盡管馬建忠本人,後來因為此舉被朝中禦史彈劾為賣國求榮,但後世評價他的做法是從整體上保存了中國輪船航運的大部分實力,確實,在其後的抗法援台運輸工作中,這批輪船發揮了不少關鍵性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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