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指揮大營接到直隸總督署發出的密信後,三人碰頭商討了好幾日。


    最終決定,由馬建忠應大院君李昰之邀,率先遣隊進入漢城。


    在此期間,清軍告誡日軍不要輕舉妄動,以免大院君政權的擁護者做困獸猶鬥之舉,其實,還有層言外之意,就是讓它們不要調皮搗蛋,以免壞了清軍的大事。


    起初,馬建忠對朝鮮使者稱,日本正在對清軍施壓,要大院君本人同去濟物浦商議,方可化解危機。


    不過,大院君是何等機警之人,以“漢城人心未定”為由,婉拒了馬建忠的邀請。


    不得已,清軍隻得啟用備用方案,由吳、丁兩人,率領的大部隊先後抵達漢城之下,駐軍於城外南壇處。


    大部隊到達的次日,吳、丁、馬三人會合,隨後一同前往漢城雲峴宮拜訪大院君。


    臨行前,為了減少對方的猜忌,吳長慶特地囑咐其餘二人要“減從而往”。


    城門大開,大院君率其子孫迎於門外,先是邀請三人遊覽了著名景點,雲峴宮。


    雙方遊玩、交談期間甚是歡洽,沒有一絲不和諧的氣氛。


    夜晚,大院君在雲峴宮擺下宴席,款待三人。


    酒至正酣時,大院君站起身來,先是對三人彎腰抱拳,接著言辭懇切的開口:


    “諸君,你們都是為了我朝鮮國民免於戰火而來的,你們是遠道而來的和平使者,我為了朝鮮百萬民眾敬你們一杯!”


    三人受之有愧,心頭甚虛,舉杯回敬時,眼神飄忽,皆不敢直視大院君的雙眼。


    臨別時,吳長慶擺出一副東家模樣,對相送到城門口的大院君真切道:


    “大院君,因為戰事緊急,我們遠道而來,沒有帶什麽像樣的禮物來拜訪您。


    還請您這幾日得空時,一定移駕我軍駐地,我們三人親為您設宴擺席,以盡我宗主國之風範。”


    大院君聽後,連連點頭,上前緊握住吳長慶的雙手,親切回應:


    “吳大帥,你們今日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感謝諸君為我們所做的一切,兩日內,我一定親往貴軍軍營答拜。”


    見大院君中計,三人出城後,急忙分別,按照事先商討的計劃進行軍事部署。


    吳長慶首先返回城外清軍大營,而馬建忠和丁汝昌則前往南別宮(中國大使館),布置逮捕大院君的兵力。


    部署完畢後,馬建忠和丁汝昌共赴清軍大營,幾人整日優哉遊哉的,坐等“魚兒”大院君上鉤。


    兩日後,大院君準時應邀,帶著隨從、侍衛正欲出宮,前往清軍駐地回拜。


    不料,親信鄭顯德獨身一人,突然攔在輿轎前,長跪不起,淚流滿麵,聲情並茂的高聲說道:


    “大院君!您老萬萬不可移駕清軍駐地啊!


    這兩日,我安排兵士暗中觀察,兵士回稟,說清軍近來行為鬼祟,軍營上下皆是偷偷摸摸的,我惟恐他們有陰謀詭計啊!”


    大院君掀開轎簾,走下輿轎,將鄭顯德扶起,麵容和緩的開口安慰:


    “雨田,你的忠心我最是清楚,不過,大丈夫不可言而無信,何況他們還是救我於水火之中的恩人。


    再者,我已帶了衛隊相隨,此去隻是赴宴,完事後,我即刻回宮,雨田不必過於擔憂。”


    鄭顯德自知力勸不住,便伏在地上,一個勁的用額頭猛磕石階,直磕的額頭血肉模糊,鮮血直流,嘴裏不停嘟囔:


    “大院君此去是羊入虎口,恐有不測。羊入虎口,恐有不測啊!”


    大院君不忍再看,回到轎中,吩咐轎隊盡快出城。


    轎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了清軍大營外,不過,進入營門前,雙方還發生了一個不愉快的小插曲。


    “站住!幹什麽的?!”


    “我們是朝鮮使團,前來答拜吳帥、丁軍門、馬道員的。”


    “清軍軍規!來訪者必須下馬下轎,所屬衛隊仆從皆在營門外等候!”


    “你這毛頭小子!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轎子裏坐的是誰嗎?是我們朝鮮政府的攝政王,大院君!”


    “哼!別說是大院君了,就算是你們朝鮮國王親自來了,也得下轎,徒步走進大營裏去!”


    “你!”


    大院君聽到轎外一陣爭吵之聲,唯恐誤了大事,連忙下轎走上前來察看。


    隻見轎隊已然到了清軍大營的營門前,前麵打頭的衛隊軍官不知為何,正和一個身著清軍棉甲戎裝,模樣二十來歲的年輕士兵爆發激烈爭吵,兩人爭的麵紅耳赤,眼看就要上手。


    他趕忙走上前去,將自己的衛兵拉開,隨即怒目而視,語氣嚴肅,訓誡道:


    “你幹什麽!為何這樣不懂禮貌,客隨主便的道理你不懂嗎?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別人是來幫助我們的,不是我們的敵人!”


    衛兵一聽,麵露慚色,急忙俯首跪下。


    “大院君訓斥的是,我錯了!”


    大院君將他扶起,好言慰撫了幾句,隨後走上前去,麵帶和藹之色,對那個年輕清軍溫言道:


    “請問閣下何故如此呢?能否方便幫我給吳大帥他們通報一聲。”


    “大院君,在下屬實冒犯了,但,軍規如山,不可違背啊,請大院君多多體諒!”


    “好小子,這是在逼我就範呢,唉,真是國力羸弱,處處掣肘呀。”


    大院君心頭雖有一絲不悅,可擔心清軍貿然撤軍,讓朝鮮局麵陷入被動,不得已,隻得答應了這名清軍的要求,除攜帶一名翻譯外,其餘人員都留在營門外守候。


    袁世凱見目的已然達成,也不敢再過多為難,一路小跑著,先進入大營通報,又折返回來為大院君引路。


    大院君對清軍毫無警惕,坦然赴宴,渾然不知,此時已經陷入了清軍的天羅地網。


    酒過三巡,原本在宴上勾肩搭背,相談甚歡的幾人,不知為何,忽然間,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上端坐著。


    大院君不明所以,還以為是清朝待客的某種習俗,全然沒放在心上,還在席間頻頻舉杯示意。


    馬建忠身為政員,嘴皮子最是滑溜,毫無爭議的作為三人中的話事人:


    “大院君,你可知道,你害的我們好苦呀!”


    大院君聽後,先是一臉懵逼,隨後轉念一想:莫非這群人跟日本人一樣,找我來索要好處了?


    “馬道員何出此言,在下實不明白。”


    “大院君,為了平息兵變,我們一群旱鴨子,千裏迢迢的乘船來到這裏,還要跟日本人較上勁兒,你說,我們苦不苦?”


    “兵變?!”


    大院君一聽,這話不是直接衝著自己而來的嗎?難道,他們真的要對自己下手?!


    一旁的翻譯也覺得現場氣氛不太對勁,正欲往帳篷外撤身,突然,一群手持刀槍的清軍衝進大帳,將他架回原位。


    “馬道員!這是為何?!”


    大院君心裏已然明了,不過下意識的,還是要質問一句。


    “哼!李昰!你擅竊大柄,誅殺異己,引用私人,使我朝皇帝冊封之王退而守府,欺王是實,又輕我朝皇帝是也!”


    大院君神色暗淡,接著苦笑一聲,無奈答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馬建忠哪裏還管得對方說什麽話,對著吳長慶大喊:


    “將軍將作雲夢之遊也!”(這裏是指漢高祖遊雲夢澤,而後逮捕韓信的典故)


    吳長慶聽後,立時肅立而起,對大院君正色道:


    “李昰!我手中握有聖旨!煩請大院君遠去中國一趟,與我共同拜見大清皇帝!”


    不等大院君表達自己的意願,幾個清軍便將他架起,塞進肩輿裏。


    為防生變,輿隊星夜趕往馬山浦,接著直接登上“登瀛洲”號軍艦,向天津直發!


    另一邊,袁世凱命手下官兵運來幾車好酒好菜,熱情的招待大營外的朝鮮衛兵。


    近來幾日,戰亂四起,這群衛兵時刻繃緊著神經,也沒有好好休息一番,聽得袁世凱的花言巧語,皆認為是兄弟單位。


    再加上好酒好菜的實在誘惑,眾人便不再拘謹,在清軍大營外,席地而坐,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第二日酒醒,眾人都覺得渾身不適,睜眼一看,大驚失色!


    不知何時,身上的兵甲已被卸下,隻留得裏麵一層單衣,手腳也都被繩索束縛捆綁,望了望四周,皆是篷布,眾人大駭!這是被綁在清軍大營的帳篷裏麵了!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刺眼的光線,袁世凱掀開簾子,隨後,一群兵丁抬來棉被,端來飯菜,分發間,袁世凱對衛兵們親熱開口:


    “兄弟們,袁世凱請大家暫時委屈一下,等這件事情平息後,我親自設宴,向大家請罪,賠不是!”


    “卑鄙小人!詭計多端!失信於人!貽笑大方乎?!”


    昨日與袁世凱爭吵的衛兵軍官對著袁世凱破口大罵,袁世凱聽後,也不生氣,淡然一笑,便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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