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滴了?家門口咋圍這麽多人。”


    哥仨的身影剛從拐向地印子的小道兒口冒出來,郝二楞子的聲音便急切地響了起來。


    他抬眼望去,隻見地印子房外頭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人,像是一堵嚴實的人牆。


    心猛地一揪,妹妹郝俊英還獨自一人在屋裏呢,可別出啥岔子。


    當下,也來不及跟張衛東和彪子多言語,雙腿如同上了發條一般,率先撒開腿就往前狂奔。


    彪子見狀,二話不說,緊緊跟隨其後,那架勢,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落在最後的張衛東,臉色瞬間陰沉如墨,眉頭緊緊鎖成一個死結,深邃的眼眸中透著濃濃的擔憂與警惕。


    他的右手迅速探入子彈袋,手指靈活地在裏頭摸出一顆麅沙殼子。


    緊接著,手腕猛地一用力,伴隨著清脆的 “嘎巴” 聲響,殼子穩穩地被裝進了撅把子槍膛。


    微微弓起身子,深吸一口氣,而後便大步流星地朝著人群攆了上去。


    待幾人一路小跑衝到近前,眼前的場景讓眾人皆是一愣。


    隻見郝俊英雙手叉腰,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正站在大門裏頭扯著嗓子罵罵咧咧,那高分貝的叫罵聲震得人耳朵生疼。


    門外,楊瘋子滿臉黑線,嘴角微微抽搐,那平日裏總是掛著幾分威嚴的臉此刻憋得通紅,站在那兒尷尬得手足無措。


    治保主任則在一旁無奈地搖頭歎氣,時不時抬眼瞅瞅四周,似乎盼著這場麵能趕緊結束。


    而那對陌生的中年男女,男的眉頭緊鎖,女的則緊緊拽著男人的衣角,好像隨時都會爆發。


    人群正當中,大鼻涕哆哆嗦嗦地跪在地裏,低著個頭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麽。


    張衛東瞧見這場麵,暗暗鬆了一口氣,心中忖道:


    隻要楊瘋子這種官家的人在場,走的是明麵兒,事兒總歸不至於失控。


    此時,彪子已經三兩下利落地打開了大門上那把略顯陳舊的鎖,“嘩啦” 一聲,門開了。


    郝俊英瞧見張衛東,立馬跑了過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把他打量了個遍,嘴裏焦急地問道:


    “東哥,事兒我都聽明白了,你沒啥事吧?有沒有傷到哪兒?”


    郝二楞子滿臉疑惑,額頭上的皺紋都擠成了一個 “川” 字。


    他一把拉過郝俊英,粗聲粗氣地問道:“妹子,咋回事兒啊?跟哥說清楚。”


    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解釋的當口,彪子早已火急火燎地衝進院子。


    眨眼間,就見他跑到牆角,提溜起砍柴的斧子,“嗖” 地一下又衝回到張衛東身前。


    要不是礙著楊瘋子和治保主任在場,依他那火爆脾氣,此刻怕是早壓不住火,朝著大鼻涕劈頭蓋臉地砸過去了。


    “東哥,跪地上這個先來的,那對中年人是紅旗林場的副廠長和他媳婦。


    他倆跑去屯子裏請來了你們的大隊書記,就是為了給你賠不是,說前幾天的事兒。”


    郝俊英惡狠狠地瞪著大鼻涕,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張衛東聽了,心裏直犯嘀咕,不由得微微眯起雙眼。


    這紅旗林場的副廠長,平日裏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還親自登門道歉,這事兒可透著蹊蹺。


    這時,四周一片寂靜,唯有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


    憋了半天的楊瘋子輕咳一聲,上前兩步,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開口說道:


    “東子,大白天的你這是上哪去了?我們一幫人可在這兒等了老半天了,腿都站麻咯。這是紅旗林場的成場長。” 說著,抬手朝那中年男人指了指。


    “人家專門為頭兩天那檔子事兒,大老遠跑來給你賠禮道歉。


    具體咋回事兒我都差不多了解清楚了,人家父母親自上門,誠意滿滿呐。


    你說你也沒啥大損失不是,大家都是在這上下八屯混口飯吃,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你就看在叔這張老臉的份上,這事兒就這麽算了,行不?”


    楊瘋子一邊說著,一邊滿臉堆笑地抬手重重拍了拍張衛東的肩膀。


    那下巴還不自覺地微微揚起,眼神裏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這不說還好,一說完,張衛東隻覺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躥腦門,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從牙縫裏硬生生擠出幾個字來:


    “楊叔,話可不能這麽說吧?” 那聲音低沉而壓抑,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悶雷。


    “說的倒輕巧,人家給你啥好處了?上來兩句話就完事兒了?


    都拿槍打我東哥了,這是你隨便說兩句就能翻篇的事兒麽?哪涼快哪待著去!”


    郝俊英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一下子就炸了,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小臉漲得通紅。


    全然不顧忌眼前之人的身份,劈裏啪啦一頓數落,懟得楊瘋子是啞口無言。


    這話一出口,就像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楊瘋子臉上,打得他身形一晃,“嘎巴” 一下,嘴巴半張著,愣是半天沒合上。


    那原本就尷尬的臉色瞬間變得青紫交加,憋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好這會兒附近沒別的村民瞧熱鬧,不然這老臉可就真的丟到姥姥家去了。


    “你這誰家的丫頭片子,去去去,哪涼快哪待著去,外屯的少在這兒瞎摻和。”


    楊瘋子惱羞成怒,臉上的肌肉劇烈抖動著,黑著臉,伸出手指,氣急敗壞地厲聲喝道。


    這下郝二楞子不幹了,他一個箭步跨上前,那寬厚的身板像一堵牆似的擋在了妹妹身前。


    脖子往前一伸,如同一隻被激怒的公牛,扯著嗓子吼道:


    “林場場長咋的?當官的就了不起啊?紅寶書上咱也學了,甭管啥身份,在人命關天這事兒上都一樣,誰的命不是命?


    兩句話就想讓人原諒,那趕明兒我也拿槍上你們家門口吆喝吆喝,最後道個歉就拍拍屁股走人唄?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張衛東瞧在眼裏,心頭湧上一股暖流,暗暗感歎:


    這郝家兄妹,真真是能處!


    關鍵時候,一點兒不含糊,為了自己這事兒,敢跟當官的硬杠,這份情義,哥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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