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沿著那曲曲折折、隱沒在草甸子與林子間的小路,避開了人群。


    一路疾行,不多時便回到了地印子房。


    一進屋,他顧不上歇口氣,徑直走向爐灶,手腳麻利地生起火來。


    火苗舔著鍋底,水很快就燒開了,咕嚕咕嚕地翻滾著,熱氣騰騰地往上冒。


    張衛東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得來不易的熊膽,眼神中滿是珍視。


    輕輕地將其放入水中蘸燙,每一個動作都謹慎萬分,仿佛稍有不慎,這寶貝就會毀了去。


    蘸燙好後,他在屋裏翻找了一番,尋出一枚釘子。


    站到凳子上,仰著頭,伸長了胳膊,費了些力氣才把熊膽穩穩地釘在了房梁的背麵。


    隨後又仔細端詳了會兒,確保沒問題了,讓它慢慢陰幹,這才放心地下來,準備著手處理熊鼻子和波棱蓋。


    他先是搬來一塊平整的石板,把熊鼻子和波棱蓋整齊地擺放在上麵。


    再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將石板挪到灶火旁邊的煙道上,那煙道裏正往外冒著絲絲熱氣,剛好能讓這些東西慢慢幹培著。


    做完這些,張衛東這才感到肚子餓得咕咕叫。


    他走到桌前,看著那兩個剛才燒火時扔進去烤得黑乎乎的灰麵窩頭。


    也顧不上嫌棄,一把抓起,往嘴裏塞去,邊塞邊大口嚼著。


    腮幫子鼓鼓的,三兩下就把窩頭咽了下去,好歹肚子裏有了些許飽腹感,人也精神了些。


    他趕忙打來水,簡單洗漱了一番,又翻箱倒櫃找出一身幹淨衣服換上。


    便急匆匆地朝著彪子家走去,心裏還盤算著拉熊羆的事兒呢。


    想著那幾百斤肉,自己一時半會兒哪吃得完呀,不如分給幾家人,大家都能嚐嚐鮮。


    等下山了,再給大姐夫,段老爺子、秀才和小金子,孫姐還有李勇他們都送點去,也好聯絡聯絡感情,做做人情。


    而且穆琳幫了自己兩回,這恩情可不能忘,得去好好謝謝人家,最主要的是看看王若曦把賬平了沒。


    張衛東背著槍,將侵刀仔細地插好在小腿處,用手按了按,確保牢固,便邁著大步出了門。


    外麵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變了,陰沉沉的,毛毛細雨如細絲般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


    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地麵也漸漸變得濕滑起來。


    可他心裏著急,顧不上這些,腳步不停,沿著小道快步朝前走去。


    沒走多遠,一陣嘈雜的狗叫聲打破了這雨幕中的寧靜。


    張衛東抬眼望去,隻見小道的盡頭有兩個人正牽著兩條狗朝這邊走來。


    走在前麵的那人,個頭挺高,扛著把洋炮,槍身泛著冷光,走起路來大搖大擺的,一副神氣十足的模樣。


    跟在後麵的正是那冤家路窄的土豆楊嶽,他扛著個大鎬頭,鎬頭的尖頭在地上拖行著,劃出一道道痕跡。


    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情,眉頭緊皺,嘴裏還小聲嘟囔著什麽,眼睛時不時地往四周瞟著。


    張衛東心裏暗叫一聲晦氣,眉頭微微一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卻也沒說什麽。


    一聲不吭地側身站到了小道邊,身子往旁邊的草叢靠了靠,給他們讓出了通道。


    眼睛則看向別處,裝作沒看見他們的樣子。


    楊嶽也抬眼瞧見了張衛東,先是一愣,隨後趕忙低下頭,眼神閃躲。


    假裝沒看見,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了些,想趕緊走過去。


    可沒想到,走在前頭扛槍牽狗的那人卻停下了腳步,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張衛東。


    眼神裏透著探究,隨後扯著嗓子大聲問道:“哎呀,撅把子呀?你也是跑山的?”


    說話間,還晃了晃肩上的洋炮,那槍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聲響。


    “啊,瞎玩。”張衛東隨口應了一聲,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


    隻是微微撇了撇嘴,眼睛依舊看向別處,一副不想多聊的樣子。


    “嗬嗬,附近林子有沒有大家夥?”


    那人又接著問道,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


    一邊問還一邊湊上前了幾步,把手裏的韁繩拽得更緊了些,那兩條狗被勒得嗚嗚叫了兩聲。


    “不知道,俺一個人沒敢往遠跑,有點野雞跳貓子啥的。”


    張衛東不冷不熱地回應著,雙手抱在胸前,身子往後仰了仰,和那人拉開了點距離。


    “行了,走吧,別浪費時間,平時總吹你狗多厲害,今天讓我見識見識。


    要是連個像樣的玩意兒打不著,我下次可沒臉去鎮上了。”


    楊嶽在後麵不耐煩地給了同伴一腳,那一腳踹得挺重,同伴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楊嶽則黑著臉,瞪著眼睛,嘴裏嘟囔著,語氣裏滿是催促,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揮了揮,好像這樣就能把人趕得更快些似的。


    扛槍的小夥哈哈一笑,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說道:


    “嶽哥,這事包在我身上,咱讓那幫癟犢子瞧瞧,啥叫正經跑山的。”


    說著,還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張衛東,眼神裏帶著幾分挑。


    隨後猛地一拽手裏的韁繩,那兩條狗被拽得往前衝了幾步,嘴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可奇怪的是,那兩條狗剛湊到張衛東身邊,聞了聞他身上的味兒,瞬間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


    身子猛地一僵,夾著尾巴,嗚嗚地低聲吼叫著。


    那聲音裏透著恐懼,上下牙不停地打磕巴,身子還止不住地往後退,怎麽拽都不肯再往前湊了。


    “完蛋玩意兒!”


    楊嶽見狀,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額頭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臉上火辣辣的。


    覺得麵子上掛不住了,他惱羞成怒地扒拉開同伴,嘴裏罵罵咧咧的,氣呼呼地邁步就走出了小道。


    腳下的步子又急又重,濺起了地上的泥水。


    “嶽哥,你等等我,肯定是狗子昨晚起秧子累著了,平時也不這樣。”


    扛槍的小夥兒一邊喊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拽著狗。


    顧不上搭理張衛東,趕忙邁步攆了上去,那背影看著頗為狼狽。


    張衛東站在原地,瞅著那漸漸遠去的倆人,微微搖了搖頭,眉頭緊皺,臉上滿是不屑的神情。


    心裏暗自想著,這槍是老槍,狗也是破狗,人更是爛人。


    這楊嶽啊,混得是越來越次了,這都啥時候了,太陽都快下山了,還跑出來進林子瞎折騰。


    一個屯鋪住著,真該找人勸勸他,以後中午再出門。


    不然啊,早晚要出事!


    想著,他又抬腳繼續朝著彪子家走去,雨還在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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