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我不這樣看。”吳教授拍拍林宇的肩膀,說,“從我們的角度看,你舅舅當年的確過分。可站在當年你舅舅的角度,他的做法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你想想他從小生活的環境,他所受的教育,不都是重男輕女那一套的嗎?你又怎麽能以你現在的眼光去要求當年的他呢?縱觀曆史,有幾個人可以超越他所在時代和環境的局限性呢?”


    高教授說:“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二十年了,白綾洲在變,人也都在變。我聽見金鳳對保長的評價還蠻不錯的,我也看他一直很努力的樣子。我想,你也許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林宇沉默不語。


    吳教授說:“好了,我們不說他了。以後啊,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多來往,好不好?”


    林宇連忙點頭。吳教授滿心歡喜。


    高教授說:“還是玉儀眼力好,第一次看見林宇就說他是招弟的孩子,還真讓她說中了!”


    “對!對!要給玉儀打個電話,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吳教授被提醒了,就要起身去打電話,被她老伴拉住了。


    “客人還在呢,先別忙著打電話。”


    “對,是我高興得昏了頭,失禮了。”


    易南平一直坐在邊上聽他們交談,沒有作聲。


    吳教授向易南平致歉,“我們多有怠慢,易先生不要見怪。”


    易南平連忙說:“哪裏,哪裏,今天是我冒昧登門,該請你們見諒才是。”


    吳教授笑說:“易先生這樣的貴人,我們請都請不到呢。今天過來寒舍,是單純陪林宇看望一下我們這兩個老家夥,還是有其他事情指教呢?”


    易南平說:“今天確實有事情要請教。我正在綾江籌辦一所中學來紀念我的祖父,現在還缺一位掌舵人。兩位教授都是綾江有名的學者,而且桃李滿天下,所以我想請兩位給我舉薦一些人才。”


    “那請問你有什麽要求呢?”


    易南平早就想好了答案:“四個字——德才兼備。”


    兩位老人立馬想到了同一個人。他們對望了一下,默契地微笑起來。


    吳教授說:“易先生,令尊在綾江大學設立的獎學金,那獲獎條件你應該很清楚吧?”


    易南平茅塞頓開:“是,獲獎者既要在學業上有突出的成績,又要在品德上得到眾人的認可,那不就是德才兼備嗎?不過,這獲獎者來自各個專業,有沒有教育學專業的呢?”


    吳教授笑說:“有。我有一個學生正是教育學專業的,當年在綾江大學的時候,每年都獲得最高等級的獎學金。他是綾江人,現在外地教書,快過年了,這幾天應該到家了吧。易先生不妨約約他,跟他聊聊教育方麵的話題。”


    當成博懷應邀來到易南平的總統套房時,林宇感覺大跌眼鏡。


    這就是吳教授最看重的得意門生?這是當年支教時慧眼識珠,把黃金鳳從深山撈出來的成老師?


    與他想象中的氣宇軒昂不同,成博懷竟然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個子也不算高。不過他身上和臉上的肉都很緊實有彈性,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並不是懶肉。他那雙不算大的眼睛在金絲眼鏡後麵顯得更小了,但是這雙小眼睛自帶光芒和力量,是那種讓人內心安定的力量。


    易南平請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林宇給他倒了茶。


    易南平開門見山:“今天請成老師過來,是想聽聽成老師對教育的看法。我有心為家鄉的教育事業添磚加瓦,然而我隻是一個商人,不懂教育,恐怕誤人子弟,所以想請成老師指點一二。”


    成博懷說:“易先生太謙虛了。易先生一家幾代人都心係家鄉教育事業,著實令人敬佩。從令尊所設立的獎學金的獲獎條件,和易先生聘任老師的標準,都可以看出你們的教育理想和目標。我也抱有相同的理想和目標。隻是,何為‘德’,何為‘才’,‘德’和‘才’的關係是什麽,我們需要再進一步思考。”


    成博懷開始闡述他的看法,易南平聽得津津有味,與他熱烈討論起來。


    林宇沒有跟他們坐在一起,而是坐在另一個區域偷聽。


    這成老師很有意思,他竟然說現在學校裏的老師教得太多了,學生學得太少了。他不禁想起黃金鳳教雙百時說過的:“老師是教不會你的,隻能你自己學會了。”他們都強調學生的能動性,認為學生不能被老師牽著鼻子走。路是要自己走的,老師隻是帶帶路,必要的時候拉你一把而已。這真的行得通嗎?


    幸好,成博懷並沒有一直高高地在雲端談教育理想,而是不斷地回到地麵談教育實際。“教育不是空中樓閣,必須要與實際相聯係。”他說。他建議易南平的學校借鑒其他學校已有的管理經驗,再在此基礎上進行改進,打造更利於學生自我教育的環境。


    也許正是因為他這種務實的態度,讓易南平對他青眼有加,當即向他拋出了橄欖枝,邀請他擔任易安國紀念中學的第一任校長,並且接手主持學校的籌備工作。


    成博懷也當即接受了這個挑戰。他執了教鞭二十年,碩果累累,也升到了最高級職稱,卻鮮少參與學校的管理工作,在學校裏的話語權並不大。他讓學生自我教育的理念與學校管理層的觀念並不契合,他獲得再多的好成績也沒能說服學校的管理層。他從前多少是有點不得誌的。


    兩人約定明天簽約,過了年成博懷與原來的學校完成交接之後,再來新學校開展工作。


    成博懷走後,易南平問林宇:“馬上過年了,這個年咱們怎麽過好呢?”


    林宇挑眉:“什麽叫咱們怎麽過?你愛咋過就咋過,關我什麽事?”


    易南平笑道:“你這小子真是養不熟啊。咱們好歹‘同居’了兩個月,一起過個年怎麽了?”


    林宇說:“不是我不願意和你一起過年,我隻是不想掃你的興,我這輩子最討厭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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