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汽笛聲,一輛不停噴湧著濃濃黑煙的蒸汽機火車頭、拖著長長的一列車廂緩緩駛進了保城火車站,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的乘客們頓時騷動起來,已經有幾個人開始不管不顧地擠向前方,根本沒有理會站在鐵軌旁邊人的安全。


    此時剛才那個黑皮狗和三個同伴揮舞著手裏的木棍毫不留手地抽打向那幾個不講規矩的家夥,同時嘴裏大聲嗬斥,很快這裏的騷動就平息了下來,至於剛才那幾個家夥,幾乎各個頭破血流,還被四個黑皮狗不顧嘴裏的苦苦哀求,生拉硬拽拖到了站台外的一排房子裏。


    於林在剛才發生騷動的時候就第一時間把小丫頭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懷裏,他可不想讓小丫頭親眼看到這麽血腥的一幕,不過對於那幾個家夥他可是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如果讓這幾個家夥繼續推搡下去,原本站在最前麵鐵軌旁邊的旅客,很有可能會被擠到鐵軌上,就算是現在火車已經在減速,可是真要是撞上了至少也得丟掉半條命。


    等火車停穩後,車廂門剛剛打開,就已經有旅客急不可待地衝了上去,立刻跟正要下車的人撞了個滿懷,頓時現場各種不堪入耳的謾罵聲不絕於耳,還是火車上的檢票員連踢帶踹地才把已經扭打到一起的兩人趕下了車,同時開始指揮車廂裏的乘客趕緊下車,保城站這裏這趟火車隻能停靠十五分鍾,剛才已經被那兩個家夥耽誤了不少時間。


    有了檢票員的指揮,很快車廂裏的乘客就依次下了火車,然後就是早已等得不耐煩的乘客蜂擁而上,於林和母親並沒有向前擠,而是不緊不慢地落在了最後,他還趁機把包著驢肉火燒的包袱收進了儲物指環裏,剛才那個黑皮狗的舉動給了提了一個醒,這麽多香噴噴驢肉火燒,一旦進了幾乎密閉的車廂裏,那誘人的香味肯定更會引人注目。


    在火車發車的前一刻,一家三口終於上了火車,在原世界年輕的時候幾乎一小半的時間都是在綠皮火車上度過,他當時經常要到全國各地出差,而乘坐火車就是當時為數不多的選擇之一,由於當時火車的速度實在不敢恭維,因此經常一次出差要在火車上度過三兩天。


    上了火車後於林下意識地四下打量,在心裏跟以前乘坐的綠皮火車做著對比。


    這個時代的火車裏十分簡陋,三等座就是一排排的長條椅。由於於林購買的是一等座,詢問過檢票員後才知道,需要接連穿過三等座車廂和二等座車廂才能到,萬幸這個時候由於火車票價格昂貴,因此舍得花這麽多錢坐火車的人並不太多,滿員一百多人的三等座車廂裏零零散散坐了不到一半的人。


    於林抱著小丫頭率先沿著過道走向了下一個車廂,現在的三等座車廂裏坐的大都是一些衣著普通的老百姓,隻不過這裏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刺鼻的煙味、臭腳丫子味不停地湧入鼻端,就連小丫頭都忍不住皺緊了小鼻子。


    於林趕緊快步逃離了這個味道濃鬱的車廂,打開通往二等座車廂的車門,眼前的情形讓於林鬆了一口氣,這裏的座位幾乎跟那綠皮火車的座位沒有太大的區別,偌大的車廂裏隻有二三十個乘客,這些人大都一身長袍馬褂,還有兩個手裏拄著文明棍、頭戴呢子禮帽的家夥正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閉目靠在椅背上。


    看到車門打開,不少原本低聲交談的乘客都聞聲看向於林母子一行,隻是當看到來人身上那普普通通的衣著打扮,尤其是走在前麵的那個半大小夥子身上最多六七成新的舊衣服、以及背著的那個舊包袱,大家也都失去了興趣,能夠舍得花將近十塊錢坐二等座,估計十有八九就是來自鄉下的土財主的家人,雖然不少人對於家財豐厚的土財主心裏暗暗羨慕,可是表麵上還是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畢竟自己可是有著一份普通人望不可即的好工作。


    不過當看到於林一行毫不停留地穿過通道,走向一等座車廂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小子,前麵可是一等座車廂,裏麵坐的都是有身份的大人物,你可別瞎闖,別惹得人家生氣了,到時候後悔也晚了。”


    於林沒有開口,隻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直接打開了通往一等座車廂的車門,然後就在所有人驚詫地注視下,消失在門口。


    今天的一等座車廂裏隻有三位乘客,一位年近六旬的華服老者、一位四十左右的西裝中年人和最後一個不到三十歲神情嚴厲的青衣男子,有意思的是這三個人分別坐在車廂的前、中、後。


    於林一行的到來根本沒有引起這三人的注意,他們依舊該看書的看書、該讀報的繼續讀報。


    於林看了一眼手裏車票的座位號,帶著母親和妹妹來到通道左側一個靠著車窗的座位旁,笑著說:“媽,您快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然後抱著小丫頭坐在了對麵的座椅上,這一等座車廂的座椅都是套著大紅絨布的沙發,於林把小丫頭放在靠著車窗的沙發上望向窗外火車站附近的景色。


    此時隨著一道響亮的汽笛聲,火車緩緩駛出了保城站,小丫頭不時指著車窗外的風景問東問西,於林也是耐心地一一給她做著介紹、講解。


    坐在對麵的蘇玉蘭看到大兒子對小丫頭寵溺的舉動,嘴角微微上揚,心裏充滿了甜蜜。


    於林看了一眼手表,現在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他借著自己的包袱做掩護,從儲物指環裏取出兩個黃紙包和喝水杯,笑著問小丫頭:“琳琳,你的小肚肚餓不餓呀?”


    小丫頭瞅著黃紙包糯糯地說:“大鍋鍋,琳琳想吃香香的驢肉火燒。”


    於林一邊解開黃紙包,一邊笑著說:“媽,今兒中午咱們先湊合一下吧,等下了火車再好好吃一頓。”


    蘇玉蘭伸手接過驢肉火燒,微笑著說:“等下了火車還是先安頓下來吧,買了那麽多驢肉火燒夠咱們娘三個吃好幾天了。”


    小丫頭咬了一口驢肉火燒,眼睛彎成了月牙。


    於林沒有再說下去,畢竟這裏還有其他的人在場,有些話還真不能被別人聽到,於是他也拿起一個微熱的驢肉火燒,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或許是被驢肉火燒的香味引起了食欲,一等座車廂裏的其他三位乘客也都取出來了各自準備的午飯,開始吃了起來。


    那位六旬老者跟前的小桌上擺著一個精致的糕點匣子,老者慢條斯理地小口品嚐著糕點;西裝中年男人從身旁的皮箱裏取出一個飯盒,打開後裏麵是白花花的大米飯和一葷一素兩個小菜,中年男人拿起筷子也有條不紊地吃了起來;至於那位黑衣男子則是從身邊的大皮包裏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赫然是一隻油汪汪的燒雞,黑衣男子又從大皮包裏掏出一個小酒壺,然後徑自抓起燒雞、直接啃一口燒雞肉、再喝上一口小酒,大快朵頤起來。


    一路上火車的速度很慢,路過每個大小車站都會停上一會兒,直到下午四點多火車才緩緩駛進了北平站,四九城終於到了。


    小丫頭早已經過了剛開始的那股興奮勁兒,此時有點無精打采地靠在大哥的懷裏,懶洋洋的連話都不想說了。


    於林一直關注著小丫頭的身體狀況,知道她這隻是有點累了,看到母親關切的目光,他笑著低聲說:“沒事兒,小丫頭這是第一次坐火車有點興奮過度,現在那股興奮勁兒過去了,才顯得有點疲憊,隻要今晚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等火車停靠在北平站,前麵兩個車廂裏的乘客已經亂哄哄的開始下車,蘇玉蘭剛要起身,於林低聲說:“媽,別著急,稍等一會兒咱們再下車,現在下的人太多也太亂了,您瞧那三位不都也沒著急嗎?”


    蘇玉蘭這才注意到,車廂裏的其他三位乘客正在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顯然他們也都是在北平站下車,都是乘坐的一等座車廂、隻不過人家身邊不是精致的皮箱就是大皮包,哪一樣都顯得十分高級,也隻有於林這個乘坐一等座車廂的家夥,身上背著一個舊包袱。


    等到那個黑衣男子拎著皮包起身走出車廂後,於林也抱起了小丫頭,招呼母親一起向著外麵走去。


    走下火車於林稍微打量了一下如今的北平站,眼前不遠處是一排已經有些年頭的兩層青磚樓房,售票處、候車室都在那裏,站台上隨處可見丟棄的各種垃圾,幾個拎著棍子的黑皮狗不停地在站台上四處晃悠,不時會有一小隊扛著長槍的小鬼子巡邏隊從站台經過。


    此時的站台上已經沒有幾個乘客,於林抱著小丫頭和母親邁步走出了北平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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