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絕對不是故意引戰,隻是這個破地方過得久了,耳濡目染的,就學會了,脾氣暴,這個時候示弱就輸了。


    他不喜歡輸。


    也並非是話趕話,就是心裏透著厭惡,他純粹故意的。


    男人快走兩步到了他麵前,臉對著他的臉,瞪著眼睛,用肩膀頂著他:“你他媽是不是不想活了?”


    方野卻隻看到了他臉上的痘痘,好幾個,都熟了,方野想他是怎麽忍下來不擠的。


    旁邊的女朋友已經看出了端倪,上前拉著男朋友的胳膊:“你幹嘛?別打架。”


    “你他媽別管!”男的胳膊肘往後一懟,懟到了女朋友的肚子上,她往後退了兩步,碰到了桌子,碗啊筷子啊稀裏嘩啦的都掉在地上,麵湯潑到了她的鞋麵。


    聲音很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男人也看著,滿臉的不在乎。


    方野卻沒看過去,他隻是拽著男人的衣領,把他拽向了自己,頭頂猛地往下一撞,撞向了男人的臉。


    殺豬一樣的叫聲。


    沒誇張。


    男人捂著鼻子,血往外噴,抓起旁邊地上的塑料碗就要往方野頭上打,手腕被抓住了。


    齊意站在男人旁邊,卻沒有看他一眼,看著方野,笑著問:“你說吧,該拿他怎麽辦?弄死嗎?給你解解氣。”


    男人用足了力氣,手腕紋絲不動,牢牢的被齊意抓著,他另一隻手還拿著兩根烤香腸,油汪汪的。


    他戴著眼鏡,皮膚天生的白,說起話來聲音不大,語氣也很有禮貌,像個文質彬彬的大男孩。


    但就是讓人害怕。


    似乎他真的說得出做得到。


    方野心裏都急了,麵上沒顯,悄悄的握了一下拳頭:“讓他走吧,沒多大事兒。”


    “你確定?”齊意輕輕的問著,方野點點頭,他看看坐在地上的女孩子,“露姐,你呢?”


    白露沒說話,方野把胳膊伸過來的時候,她也沒說話,猶豫了一下,拽著方野的胳膊站了起來。


    他剛才動手動腳的,即使白露不樂意,明確的拒絕,還是那樣。


    這些方野都看見了,裝作不認識,隻是怕白露覺得沒麵子,丟臉,可最終還是忍不了。


    白露輕輕的說:“讓他走吧。”


    齊意點點頭,慢慢的鬆開了手,男人捂著手腕拔腿就跑,跑出去一段距離,才扭過頭,叫囂著:“你們他媽的給我等著!”


    “誰呀?”齊意小聲的問著方野,方野搖搖頭,他也不認識,他拽著白露的胳膊:“你跟我們一起回家。”


    白露沒掙紮,跟著他走,在兩個人往出租車後備箱裏搬東西的時候,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怎麽回事啊,露姐?”


    方野坐在白露的後麵,探頭小心的問著。


    白露靠著椅背,滿臉的疲憊,突然就笑了:“我們醫院院長的兒子。”


    “醫院沒錢,要減員,說是名單過了年就出來了,我覺得他對我有意思,想托個人情……”


    白露扭過頭,看著方野笑:“其實也沒什麽,兩廂情願的事,他覺得我有色可圖,而我也的確有求於人,更何況……更何況,今天第一次約會,其實我一來就後悔了,有些事心裏明白就行,但當著我的麵覺得我下賤,真讓人受不了,還好遇見了你。”


    挺心酸的,的確是,白露讀的衛校,去礦區醫院家裏求了人,求人就要拿錢,這兩年,可能連個人情錢都沒賺回來,誰都受不了。


    方野知道白露的父母,就是特普通的那種人,下崗了,打點小零工,其餘的時間幾乎住在棋牌社裏,烏煙瘴氣的也不嫌,打牌多久都不累,唯一的女兒,為她打算,卻也不是單純的為她好,隻是因為這個工作和這裏大大部分女孩比起來,說出去好聽,將來家人談到彩禮,也更有底氣。


    彩禮自然是給父母的,這個理誰也破不了。


    白露苦笑了一下:“想罵你就罵吧。”


    “我罵你什麽呀?你為了自己的工作去籌謀去打算,有什麽好罵的。我不如你。”方野把手裏烤香腸遞給了白露,“我看你剛才一口沒吃,墊一下。”


    白露也沒客氣,拿過來就吃,齊意坐在後排,眼睛盯著窗外,沒說話,看起來特別平靜。


    或許是裝的,或許不是,方野從來都在齊意的臉上看不到內心。


    他試探的拿著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腿,齊意沒躲開,沒看他,隻是默默的把手伸過來,趁著羽絨服的遮掩,緊緊地握住。


    齊意真有有勁兒,看起來瘦,其實力氣很大,方野被握得生疼,愣是沒出一聲。


    因為他知道,齊意不是生氣,他隻是意外,這些發生在電視劇裏的事,現實中真的有。


    不怪他,他又沒窮過。


    白露在樓下下車,方野也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出租車表一直跳著,齊意說:“不急的,有話好好說。”


    方野站在外麵,北風很大,他伸手拽上了白露的外套帽子,清了清嗓子:“露姐,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工作的事怎麽辦?”


    白露揮揮手:“老娘早就不想幹了,累死累活的開不出工資,都欠了好幾個月了,我就是一時鑽牛角尖,其實也是怕,我從畢業就沒挪過地方……可是方野,沒什麽怕的,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工作,養活不了自己,你說是不是?”


    方野笑了,誠心誠意的,背後趿拉拖鞋的聲音,伴隨著一聲高喊:“白露!”


    方野回頭:“阿姨好。”


    白露的媽媽穿著珊瑚絨的睡衣,起球了,應該穿了好幾年,趿拉著一雙看不出顏色的棉拖鞋,一身的煙味,一瞧就是剛從棋牌社回來,臉色不好看,大抵是輸了錢。


    “你們幹嘛呢?回家!”媽媽拉著白露的袖子就往回扯,邊扯還邊壓著聲音喊,“不是告訴你了嗎,離方野那小子遠點,一天天的,跟他混個什麽勁兒,他們家要啥沒啥的,他姐沒結婚就要生孩子,你不知道?也不怕別人說閑話!”


    聲音越傳越遠,直到看不見,方野坐進出租車的時候,齊意剛剛掛了一個電話,扭著頭看他笑,笑得很虛假。


    他說:“不好意思啊方野,我得去趟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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