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意眼看著方野的眼睛又開始泛紅,樂了,伸手指著他:“別哭!給我憋回去!”


    往方野麵前走了兩步,站在他對麵,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方野,就一百多塊錢,你別給我來這一出啊……”


    齊意身子歪了一下,扶住了桌子邊,才沒倒下,深呼吸,穩了穩,伸手揉揉方野的頭發:“走吧,回家。”


    然而,方野不敢讓齊意自己回家,他看著他已經走不成直線了,卻偏偏嘴硬,說沒事。


    方野也是實在沒想到,一瓶啤酒,就讓處變不驚的齊意,開始耍酒瘋。


    嘴裏大聲唱著歌,在深夜的街頭格外嘹亮,嘹亮中帶著拐著彎的跑調。


    果然,上帝還是公平的,不會為你開啟所有的窗。


    方野笑了,但也由著他,可是不是所有人都這麽寬容,一戶人家大冬天的開了窗,胖乎乎的男人對著窗外罵:“傻x,是不是找死!……”


    路上沒有別人,路燈下的方野和齊意很顯眼,腳趾頭都能想到罵的是他們。


    齊意隻是微醺,沒完全喝醉,也不傻。


    他順手就撿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正想往天上扔的時候,方野趕緊攔住了他。


    不是怕他砸窗戶,男人罵的實在難聽,方野自己都想砸,可想想還是算了,他不想在齊意麵前惹事。


    他怕他砸到了他自己,挺要命的。


    五樓,他再厲害也扔不上去。


    齊意骨子裏有非常瘋的那一麵,方野一直知道。


    他隻是仰著頭開始罵人,打嘴仗這件事他很不屑,可是嚇唬人他很擅長,窗戶關上了,齊意依然大嗓門的唱著跑調的歌。


    嗓子都吼啞了。


    方野來不及多想,伸出手,鬼使神差的捂住了齊意的嘴。


    手很涼,臉很熱,酒勁兒帶來的潮紅,和呼出的白氣沾到睫毛上凝結的水珠。


    還有,方野非常明確的感覺到,齊意的嘴唇微微動了兩下,一張一合,像是親吻在他的手心。


    歌聲總算是停止了,齊意眼神坦蕩的看著方野,隔著眼鏡,卻看得分外清晰。


    不解,迷亂,貪婪,害怕……


    人的心哪,有太多太多的角落,交錯在一起,看不破,理不清。


    冷風一吹,酒也就醒了大半,臉上卻比剛剛還要紅。


    方野著急的撤回了手,放在了齊意的胳膊上,輕輕的搓了搓,哄孩子一樣說:“意哥,乖,不鬧了,我送你回家。”


    齊意難得的很聽話,他都能聽見自己的心髒跳動的聲音,砰砰砰的,他沒敢說話,怕一張嘴,心就會跳出來。


    慌亂的不止方野,他也是。


    表麵上那些鎮定,都是裝的,他很能裝,所以他倚在方野的身上上了樓,回了家,被放到床上,熱毛巾擦了臉,又擦了手腳,床頭櫃上那一杯溫水,還有臨走時,那一句話輕輕的道別。


    他全都知道。


    當然,他也知道,方野在站在樓下抽了好幾支煙,哆哆嗦嗦的徘徊了好一會兒,掏出手機,瞄了一眼,才終於離開。


    夜都已經深了,其實回不回家已經無所謂,媽媽應該已經睡著了,方甜走了。


    在那個空洞沒有人氣的家裏,方野有時候挺害怕回去的,可是又必須回去。


    人都會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比如,此時此刻,他就必須要去。


    劉濱的短信是傍晚發來的,好幾條,那時他在上課,反正劉濱給他發短信無非是閑聊或者約飯,從沒什麽大事。


    從來沒有。


    可偏偏在他錯過的那天,劉濱的消息讓他心頭一驚。


    一開始劉濱的語氣還是淡定的,寵辱不驚的。


    “野子,我靠,我碰著趙博了……”


    逐漸的,開始緊張,“野子,趙博把我堵了,帶人來了。”


    最後那個消息幾乎是淒慘了,“野子救命啊……”


    悲壯的叫聲像是號喪,伴隨著拳頭落在身體上的聲音,和巴掌扇在臉上的聲音。


    甚至還有半句趙博的嘲笑:“你他媽不是挺能耐的嗎……”


    方野猛地扔掉了手裏的半截煙頭,開始沒命的往前跑,天上的雪落在了還沒融化的冰上,滑的要死,但也沒摔倒。


    一邊跑一邊撥著劉濱的電話,一遍兩遍,沒人接,方野沒來由的就心慌了。


    怕,怕的要死,心裏想的是,如果劉濱出了什麽事,他一定讓那些人來陪葬。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跑去哪兒,隻是往前跑,電話是突然就被接通的,他急刹,哧的一聲,能聽見鞋底和冰麵的摩擦。


    趙博荒誕又冰冷的聲音:“來呀,救你兄弟呀,哈哈哈哈哈……來不來呀,方野?”


    方野皺了皺眉頭,沒有猶豫:“等著。”


    急切的轉過身,開始往回跑,幸好剛才跑出來的並不遠,反正這條路他這些天走了無數次,已經非常熟悉。


    也知道自己跑過去,會發生什麽事,趙博不會沒有準備,一定帶著人,但他也不是傻子,不敢要人命。


    大不了去煤礦醫院住一個月而已。


    方野並不害怕,但也並不打算束手就擒,路邊垃圾桶旁扔著一個拆掉的鐵架子,細細的鐵管帶著彎頭,他撿起來,揮了揮,莫名其妙的抬眼看了眼頂樓。


    笑了。


    然後一頭紮進了風雪裏。


    路上沒有人,也沒有出租車,就算有出租車,也不會去那個鬼地方。


    離這裏不算遠也不算近,風雪裏,方野跑了半個小時,廢棄的煤礦,正門的保安室亮著燈,裏麵兩個保安聊天的聲音從窗戶傳過來,工作的很不仔細。


    其實,也不用做什麽工作。


    裏麵的設備早就搬空了,就剩下幾棟空蕩蕩的樓,他們不是看小偷的,是防著流浪漢和野狗。


    方野就像一隻小狼狗一樣,半蹲著,彎著腰,從保安室窗戶下麵悄悄的溜過去,不遠處的鐵柵欄有個豁口。


    不算很大的豁口,方野實在很瘦,不費力的就鑽了進去。


    礦區挺大的,格外空曠,聲音也傳的遠,隔著一些距離,方野就已經聽見了嬉笑的聲音。


    他其實停頓了幾秒,他也是個人,也會怕,但還是那句話,人活在這世界上,有些事必須做。


    再往前走的時候,臉上帶著赴死的表情,大義凜然的,手裏鐵棍冰冷,但也算是一件趁手的武器了。


    方野已經準備好,痛快的戰鬥一次,不勝利,毋寧死。


    他覺得自己酷極了。


    可是當一隻手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覺得自己的魂兒都要被嚇沒了,閉著眼睛,張著嘴止不住的要發出尖叫。


    嘴被死死的捂住了。


    他隻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唔——


    冰涼的臉頰蹭著臉頰,齊意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些許暖意:“走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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