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已盡,天邊還能看到一點點淡淡的黃昏餘暉,轉瞬間,已被暮色所趁。


    東邊不知不覺升起了一彎淡淡的新月。


    街上幾乎也沒有行人足跡,偶爾出現幾名城衛的身形,隨即隱入漸濃漸深的暮色裏,仿佛從未出現過。


    除了微風吹拂時,吹動客店門口的旗幟,小販的攤檔,以及一些人家的門口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長街上突然出現了兩條長長的身影。


    這兩人的出現,對這沉重的氣氛沒有多少緩和,反而添加了幾分肅殺之氣。


    在街上行走的人,似乎隨時隨地都會發生意外。


    “我從未見過如此安靜的斬陽城!”


    上官蘭雖未見過,卻曾經曆過。


    那還是她比較小的時候,城裏麵有外敵入侵,但那時的氛圍,還沒有此刻沉重。


    她的眼中不知不覺已有恐懼之色。


    若非有人陪伴,或許早就打道回府了。


    “就像暴風雨的前夕,越是安靜,風雨來得更猛烈!”


    阿離的聲音卻出奇地平靜。


    類似的情況,她見過了不少。


    人與人鬥,妖與妖鬥,魔與魔鬥,仙與仙鬥,甚至大亂鬥。


    要成就她如今的修為,避無可避地經曆許多沉重的事。


    所以她才漸漸冷漠,沒有最初踏入修行時的那顆少女心了。


    其實最近跳動過兩次。


    但她還不自知。


    “姐姐,你看起來也沒大我多少歲,卻好像經曆了很多複雜的事?”


    上官蘭實在是好奇阿離的來曆。


    不明白為什麽爹爹對她這麽友好?


    好到娘親都快懷疑她的身份了!


    “知道我是姐姐就夠了!”


    阿離輕輕撫摸她的長發,道:“今夜你最好步步緊隨著我,否則我怕照顧不到你!”


    不知為何,上官蘭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


    甚至連“阿離”這個假稱都不知道,卻對她出奇地放心。


    這或許就是投緣了!


    “嗯嗯!”


    但上官蘭剛剛點頭答應,阿離的臉色忽然就變了,道:“我可能得先離開一下!”


    “哈?”


    上官蘭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這位美麗的小姐姐看起來比她還要善變。


    這隻不過是因為她沒有聽到那一陣,快如繁弦輪指般的竹杖點地聲。


    這陣聲音化作一道道細細的音浪,鑽入阿離的耳中。


    她從這裏麵感覺到了仇敵的味道。


    薛無嗔!


    帶上官蘭去的話,反而增加她的危險。


    況且,她自己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這枚傳訊符你放在身上,有什麽危險的話,你就捏碎它,我很快就會過來了!”


    阿離匆匆把傳訊符塞到上官蘭手上,第一個字剛出口時,人已掠入黑暗中,等到最後一個字傳來時,聲音散入風中,也不知她去向何處?


    是東?


    是南?


    是西?


    是北?


    上官蘭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直覺告訴她,即使捏碎這枚傳訊符,阿離可能也不會來了。


    瞧她急成什麽樣?


    接下來的路隻能自己走了。


    ……


    幸而一路無事,平安到了顧府門口。


    門前燈火閃耀,居然拿出了幾顆夜明珠裝飾大門,又是華麗,又是氣派。


    “呸!”


    上官蘭暗自啐了一口,“搞得比城主府還氣派!裝什麽裝呢!”


    便在這時,顧朝一臉微笑地迎了上來,道:“上官小姐,這邊請!”


    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讓人看起來總有點別扭。


    有的人天生長得讓人討厭,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


    上官蘭眉頭微皺,點了點頭,隨顧朝去了。


    ……


    宴客的地方卻不在大廳,而在花園附近的偏廳內。


    但這間偏廳卻沒有牆壁,隻有四根粗大的柱子共同支撐著屋頂。


    四麵不時有微風吹來,風中帶著淡淡的花草清香。


    桌上放著一壺竹葉青,三色點心。


    淡淡的酒香,淡淡的花香,以及皎潔的月色,一切都顯得是那麽地美好。


    暮春時節,在一個這麽愜意的地方跟一群朋友聚會,實在是十分享受的事。


    但他們不是朋友。


    所謂的同學之誼,也不過停留在口頭上罷了。


    上官蘭坐了下去,比她先到的是孫修。


    他正自斟自酌著,一壺竹葉青已被他喝下去了大半。


    卻不知在憂愁著什麽。


    他來的最早,卻沒有一點等人的樣子,仿佛回到了自己家裏。


    “這家夥為什麽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麽討厭呢?”


    上官蘭暗自詫異。


    環目四顧,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主桌的顧乘風未到,林石也沒來。


    想起林石,顧乘風似乎就沒那麽討厭了。


    “那個混蛋來不來?”


    “不對,我幹嘛要想起他?我不應該想起他才對啊!”


    “不要想!”


    “不能想,”


    “別再想了……”


    越克製自己不去想一件事,一個人,心裏反而有了一種暗示——忘了他。


    每一次強調要忘記對方,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強化記憶。


    最好的方式,恰恰就是按照自己心意去想,不去幹涉,想著想著,也就忘記去想這件事了。


    上官蘭越想越氣,自己都不聽自己的話了!


    不知不覺,也學著孫修自斟自酌起來。


    她隻不過喝了一杯酒,一陣爽朗的笑聲就傳了過來。


    “各位同窗,久等了!”


    聲音來自偏廳外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


    笑聲未落,顧乘風已出現在了偏廳上。


    隻見他麵如白玉,容貌俊美,行為瀟灑,腰配還懸著一柄長劍,活脫脫的濁世翩翩佳公子。


    “討厭鬼!”


    上官蘭暗自罵了一句,“就這麽幾個人,還擺什麽譜?”


    卻見顧乘風的笑容驟然一斂,沉聲道:“林石那個家夥怎麽還不來?”


    他以為自己出場時必定驚豔在座幾人,哪知道都在自斟自酌,形容之間都有些憔悴不堪。


    因為自己光芒過於奪人,他們自慚形穢,那還可以理解。


    但林石那個家夥怎麽還沒來?


    是不是不給麵子!


    “來啦!”


    他話聲未落,另一道聲音忽然間自場中響起。


    上官蘭和孫修原本拿在手中的酒杯因為這一句話語聲,“當”地一聲,跌落地上,酒杯粉碎。


    兩個人的目光不知不覺望向了門口。


    顧乘風看在眼裏,心中一陣火大,這小子出場比我還有排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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