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帶著程餘出了亭子,走過一座大拱橋,穿過一條幽深的洞,越過了一座高山,飛走數千裏,到了一處業海。隻見海水湧沸,多諸惡獸,盡複鐵身,飛走海上,東西馳逐。見百千萬數的諸男子女人,出沒海中,被諸惡獸爭取食啖。或見夜叉,其形各異,或多手多眼,多足多頭,口牙外出,利刃如劍。驅諸罪人,使近惡獸。此番情形,令程餘戰栗不止。他看著這陰森而又血腥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判官見他渾身戰栗,道:“可知此處是何處?”接著又說:“此處為大鐵圍山西麵第一重海。”程餘顫顫巍巍道:“何為第一重海?”判官道:“三海之內,是大地獄。而你現在身處大地獄中。”一聽是大地獄,程餘暗暗叫苦,又慶幸沒能墮在大地獄中,要不被惡獸、夜叉食肉、啖眼,想想都是恐怖的景象。於是鼓足勇氣:“為何還要帶我來到此處?”判官直言:“不見地獄怎知在世間應當為善?”轉而反問:“你可知昔日唐太宗還陽之事?”


    “大體知道一二。”程餘坦率答道,複問:“此事可與我有何關係?”


    判官鬼魅一笑:“往陽生通道,一路均需打點。上至十殿閻王,下至各路小鬼。要知道,自古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喲。”


    “你是說,在往陽生通道上還會遭遇一路小鬼和閻王?”


    “閻王倒是不須見了。但小鬼還是有的。”判官帶著幾分調侃,緊接著又道:“既你知唐太宗還陽之事。那你也該知道,當時是因為靖海龍王罪犯天條,要被玉帝處斬。後靖海龍王求太宗向人曹官魏征,請求免了靖海龍王死罪。結果是太宗答應了靖海龍王之事,卻未能阻止住曹官魏征對其行刑,最終命喪剮龍台。後靖海龍王將狀紙告到了閻王殿。所以,太宗被拘押至地府。若非崔玨為其求情,請得借款,打發了冤魂、小鬼,太宗豈能還陽?”


    “這,這可怎麽才好?我這身上沒有分毫。”程餘不由緊張起來。


    “這事說容易則容易,說難辦則難辦。主要看你怎麽打算。”判官故弄玄虛。


    “還請判官指明道路。”程餘躬身作揖,誠心請教。


    “這容易嘛,由我代你借得金銀,你還陽後在三個月內歸還。本息翻兩番。”判官故作停頓,有意觀察起程餘來。


    “難的呢?”程餘問道。


    “難的嘛,需要找閻羅,由他批準動用小金庫中的銀錢。這需要時間,且風險極大。隻是利息要低一些。”


    程餘稍作沉思,即答道:“還是容易的吧。”


    判官滿意地笑了笑:“果真是個聰明之人。”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借據,不由分說地抓過程餘的手,刺破了他右手的中指,就在借據上畫了押。而後收起借據,又從懷裏掏出一疊金銀交給程餘。繼續帶著程餘遊走在地獄之中。他見到千百夜叉以及惡鬼,口牙如劍,眼如電光,他們或手持銅抓,拖拽罪人。夜叉見罪人而來,手持大鐵戟,挺刺罪人的身體,或者刺罪人口鼻,或者刺其腹部,向空中拋出翻轉,接下又拋出,或者放置在床上。鐵鷹見後,飛馳而來,啖食罪人目。又有鐵蛇,繳罪人頸。百肢節內,悉下長釘,拔舌耕犁,抽腸銼斬,烊銅灌口,熱鐵纏身。見如此酷刑,程餘緊緊挨著判官而走,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被惡鬼、夜叉給吞噬了。不一會,他又陸續來到了各個地獄,或見惡鬼將罪人舌頭拖拽拉長,而後驅趕牛在其舌上耕犁。或見取罪人心,夜叉食之。或見鑊湯盛沸,煮罪人身。或見赤燒銅柱,使罪人抱。看著這般景象,程餘早已癱軟無力,若不是判官可憐見他,他怕無力走出大地獄了。待走過了各種名號的地獄後,判官才不急不慢地帶著程餘走向往生道。往生道需要經過枉死城等鬼魅之地。每到一處,皆能聽到鬼哭狼嚎,或披頭散發,或撕扯臉皮,或被小鬼拉鋸鋸開的身體,又或被小鬼丟進油鍋煎熬,亦或被小鬼掏心挖肺的罪人。總是,百般酷刑在地獄中隨處可見。至於枉死城中的人,或自殺或溺亡或中毒或摔死或戰死。各類死後無有名主的,都入得枉死城中。


    程餘看著向他揮舞雙手,嘴中大喊的幽魂,嚇得渾身發抖。急急向判官身後躲去。


    判官見狀,大喝一聲,眾多小鬼頓時安靜了下來。判官道:“若想重回往生道,就該當有所作為和貢獻。”


    小鬼一聽,瞬間懂了判官之意,紛紛向程餘撲了過來。有的張開雙手,直撲而來,要卡他脖子;有的揮舞著拳頭,要向他擊來;有的一頓亂舞向他奔來。可謂是群魔亂舞。


    “還不快拿錢。”判官見被嚇住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程餘,大喊一聲。


    程餘才恍然醒來,急匆匆由懷中掏出銀錢,分使給了一眾小鬼。小鬼們見程餘如此慷慨大度,也都紛紛退了下去。


    殊不知,這一切不過是地府衙門設的一個局而已。判官即其中之一。


    “你可知,為何通往生道,還會讓你一路看見這麽多慘狀?”判官故作高深。


    “大體是知道的。還請判官大人釋懷一二。”


    “各有各人的命,各有各人的運。每個人的命運都會有所不同而又有所相同。所不同者是每個人命中所經曆不同,相同者是每個人的命均為天注定。正如人間常言道,閻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一樣。那麽,各人的經曆不同,所犯下的罪孽也有所不同。如殺人者須下十八層地獄,剝皮抽筋削骨。如奸情者須受身劈兩半之罰。如盜竊者,須受剁手之刑。如忤逆父母、殺害親人,弑君者,必要掏心挖肺以示懲處。”判官停下腳步,轉向程餘,繼續道:“之所以要往生道之人看一看地獄之刑罰,全是為了能給世人們敲個警鍾。在陽間好生做人,不作惡,不忤逆,不奸淫,不盜竊,不貪財,不霸權。以德養善,以善度人,導人向善。如此這般,來世可為神、為仙,或轉世為人。”


    約莫過了一刻鍾,判官已將程餘帶進了往生道口。


    “此次還陽,望你不負前世之恩,不計前世之恨。好生為人。若你於三月內償還所欠之銀錢十萬三千兩。你的未來將有如天助。反之,將萬劫不複。”


    “多謝判官大人。我定當信守承諾。定會將所欠之銀錢全部歸還。”程餘自信十足地承諾。


    “但願你的前世經曆能真正喚醒你的今生。路雖難,行則將至。”判官撫了撫頜下的胡子。又道:“時辰將至,你且快些歸去吧。陽間有人在等你歸去。”


    程餘作揖告辭,說:“多謝判官大人照拂。還請判官大人轉告為父,前世之不孝兒向他虔誠地懺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判官話音未落,也不等程餘回話,一把將他提溜起來,畫了一道符,將程餘送向了往生通道。一道白光閃過,程餘悠悠蕩蕩往人間來。耳邊似乎聽見了熟悉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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