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自馬上下來,入正門一路脫著自己的衣裳。從冠冕到方心曲領的朝服,到達正房時,他隻剩裏麵薄薄的常服,胳膊手卻是抓滿了。


    璐姐兒站在門邊,接過他的冠冕和朝服,又遞給他一件幹淨的常服。


    “竟是連著幾步路都忍不住?”


    長生搖頭:“忍不住,朝服穿著倒是好看,不過從上到下硬邦邦的,還不如盔甲舒坦。”


    璐姐兒望著他臉上那道不再明顯的疤,還是心有餘悸。本以為平定了北夷,將他們趕去與羅刹國作伴,大越就再無後顧之憂。


    哪曾想,北邊安生了,東邊不安生。


    大越東邊靠海,從西南腹地到海岸線,這一片自古來說著一樣的話,用著一樣的文字,就連更朝換代也未曾有過獨立。憑借著大海,千年來大越東邊並無大敵。


    可誰能料到,彈丸之地的東瀛倭寇這幾年竟然連番侵犯。而剛通過武舉的長生,則被分到了做雲州監軍的姐夫名下,被帶去前線。


    那年兩人已經定親,她揮淚送別未婚夫,再回來時,等來的卻是一杆滿是血的紅纓槍。再與倭寇交戰時,長生衝入敵軍生死不知。


    娘和宜悠姐都勸她改嫁,可她卻不信邪,披麻戴孝苦等著,沒過幾個月,前方傳來好消息。東瀛國內戰亂,都城平安京一排排的木房子,被長生燒得渣都不剩。


    再回來時,他臉上就多了這倒疤,用太刀留下的疤。


    “又走神了,我不站在這,不會再添疤痕。”


    成親五年,兩人的第一個孩子已經四歲,長生也因為屢次立功而被拔擢為京官,跟在裴將軍手下,頗得其信任,可她還會時不時從噩夢中醒來。


    “我沒事,隻是想著二弟今年大婚,該選哪家千金?”


    長生係好最後一顆扣子:“這事得看娘和姐姐,依我看,娶媳婦不能娶太高門第的。”


    “哦,你還對娶媳婦很有想法?”


    “那是自然……哦,我的意思是說,娶妻娶賢惠,就得以夫人為榜樣。”


    璐姐兒開心的笑起來,雖然長生跟個木頭似得,而且還是武癡,太聽他姐姐的話。但宜悠姐對她也很好,這點並不矛盾。


    最重要的是,他並無一般朝廷命官那種“全家我最大”的臭脾氣,他會溫和的顧及家中每一個人的情緒。人常到嚴父慈母,到他們家正好反過來。他從舍不得對任何一個孩子發脾氣,沒辦法她隻得擔當起教導孩子的責任,拉下臉訓斥。


    “恩,我也找了下各家小姐,到時我聽娘和姐姐說,若是漏掉什麽再補上。”


    “你看著辦就是。”


    雖然這般說,但這天下午兩人還是去了不遠處的主宅。這些年常逸之的生意越做越大,不過他從不吝嗇於銀錢,每次都把賺得一大半無償獻給朝廷。


    不僅獻給朝廷,每次他找得理由還特別恰當。比如感激聖上出兵,保雲州免受倭寇侵犯啦;再比感激聖上仁厚,官道通暢造福天下萬民啦。


    總之就是邊拍馬屁邊網上獻,得了銀子又聽到誇獎的聖上能不高興?起初他還當常逸之如此做,是為被他一貶到底的常家開脫。後來見常家三顧茅廬,他都死活不回族譜,聖上也隻覺得此人格外解風情。雖然不能授予常逸之官爵,留下賣官弼爵這讓人詬病的話題,但他對常逸之身邊的人卻十分信任。


    比如穆然,做為常逸之的大女婿,他就被聖上信任有加,等廖其廷再次晉升後,空出來的職位便給了他。再比如長生,戰功卓著,又有常逸之在刷存在感,他的仕途很平順。


    當然其中受益最大的要數穆宇,雖然陳、王、常三家權貴下去後,寒門開始抬頭。但平心而論,寒門艱苦的環境,與大家族裏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從小泡在文化人裏長大的還有差距。


    穆宇很聰慧、讀書很用功,可他缺少了前輩的指教,最終堪堪列一甲最末。但考得好,官不一定當得好,穆宇就是這句話的真實寫照。他長得好文采也可以,憑借那張臉,他以二十五歲的幼齡坐上了中書舍人的位置,那可是如今下放做巡撫,眼瞅著熬到年齡就能入內閣的裴子桓曾做得位置。


    兜兜轉轉,一家子人都有了各自的歸屬。幾股勢力擰成一股繩,在這越京城中不算顯眼,但也無人可欺。從農耕家族到官商新貴,別家三輩子不一定能忙完的事,這兩家不到二十年就全數做到,當真印證了那句:


    “亂世出英雄。”


    宜悠脫口而出,三十多歲的她受到了時光的格外優待。與李氏不同,她受得苦要少很多。而且日子好的時候她還年輕,各種藥膳方子補著,如今她整個人容光煥發,身材因多次生產而豐腴些,簡直讓穆然愛到死。


    “凍齡”的宜悠這些年沒有橫向發展,縱向以她的年紀也不可能,她往深了看。在做官太太後,她沒有整日沉浸在喝茶賞花中,而是常去鐵先生家串門,跟著她學習各種古籍。


    開始還枯燥,後來鐵先生給她想出個法子:看話本。不單單是、等長短篇的故事。腹有詩書氣自華,她美豔依舊,可多添了一份雍容。


    一天幾個小故事,學好了後她回府講給孩子們聽,母子四人就這樣一般成長。至於四人?是因為除了勝哥兒之外,她又生了一兒一女,是對龍鳳胎。這對龍鳳胎,堵住了那些要往府裏送丫鬟的人的嘴。


    “姐姐,你說我是英雄?”


    雖然在外麵沉穩,但是宜悠麵前,長生還是那個孩子。


    “我說的是穆大哥,我覺得弟弟的親事不宜太高,再高點咱們就太顯眼。不如就章家二房的這閨女吧?”


    章家向來出文官,章家二房並不襲爵,也無大官員。雖然常逸之是個商戶,可滿京城誰不知道,人家家風好,還有錢,更有一大堆人幫襯,兒子還帥!


    所以李氏與常逸之生下的小兒子,是許多人眼中的乘龍快婿,甚至比宜悠的大兒子勝哥兒搶手。


    “好。”


    李氏當場拍板,本想速戰速決,可雲州傳來消息,老太太死了,沈福祥也跟著去了。宜悠再次趕回去,沈家如今不同於往日,宜悠偶爾幫下忙,族中的祠堂也越修越好。


    在二叔公口中,她聽到了事實。沈福祥是後悔了,可他還是割舍不下親娘。老太太死後他情緒爆發,多年勞作,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


    “求仁得仁,既然他為人孝順,這般做我看不過眼,於他而言卻不一定。”


    沈福祥的一生為老太太二活,如今隨老太太而去,總算是上天全了他這般母子親情。至於他的後悔,宜悠不知道。在他死後,宜悠求得知州大人同意,將他的名姓記錄在雲州孝子賢孫簿上。沒有過分美化,也沒有說什麽不好聽的。隻是真實的記錄他這個人的生平,至於眾人理解或鄙夷,那卻是她無法預料之事。


    辦完這一出後,未過幾個月,趕在年前,新娘子進了門。喧天的鑼鼓聲中,宜悠與穆然住在客房內。


    “二十年前,也是這天我嫁給了穆大哥。”


    “一眨眼都二十年了,我老了,寶貝兒卻是一點都沒變。”


    穆然摟住小媳婦,宜悠突然在她的發絲間找到一根白發,撿起來她挑出穆然的一根白發,纏在一起打個結。


    “白頭偕老,恩?”


    “恩。”


    視線淡出,四合院內一片紅紅火火,鑼鼓喧天中透出出一個家族的生機勃勃。


    未來誰都無法預料,飛黃騰達或鄉野村夫,都是一種人生。錦衣玉食和粗茶淡飯也都是存活於世,活得高興不高興,在於你有沒有遵循自己的本心,有沒有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努力。


    這一世的宜悠卻可以肯定地說,她努力了,與身畔白頭偕老,是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至此完結,日後再無番外。


    寫在最後:這篇是一個新的嚐試,以前我是寫清穿的,第一次寫架空,好多資料都要現查。古言不比現言,所以肯定有很多錯處。


    感謝大家四個月來的包容和陪伴,沒有你們的鼓勵,我絕對寫不到這麽多字。


    接下來的新文是耽美,好多人可能不愛看,感興趣的可以戳一下:


    至於古言,我有個架構,但還不太成熟,押後再開,先把文案放出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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